傍晚的道场安静得出奇,只剩下木刀破空的声响。
夜神月跪坐在角落,看着槙寿郎指导杏寿郎练习炎之呼吸的基本型。
男孩的每一次挥刀都带起细微的火星,在暮色中格外明亮,像夏夜里的萤火虫。
“专注!”槙寿郎的声音在空旷的道场回荡,“炎之呼吸是心的体现!”
杏寿郎的小脸憋得通红,但眼神坚定得不像个孩子。
男孩的握刀姿势与自己截然不同,不是充满攻击性的前倾,而是带着守护意味的稳固站姿,双脚如同扎根大地,刀尖微微上扬,仿佛要托起什么重要的东西。
“夜神月。”
槙寿郎突然转向他,夜神月微微一惊。这是炎柱第一次直接叫他的名字,而不是用“小子”或者“你”代替。
“拿上木刀。”
夜神月手忙脚乱地抓起武器站到场中央,与杏寿郎面对面。
男孩冲他眨了眨眼,嘴角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露出一颗可爱的虎牙。
“与杏寿郎对战。”槙寿郎抱着手臂退到一旁,“不许放水。”
“砰砰——”
木刀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夜神月小心控制着力道,生怕伤到这个不到自己胸口高的孩子。
但三招过后,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杏寿郎的攻势虽不成熟,但每一击都带着惊人的爆发力,木刀划过空气时甚至带起热浪。
“炎之呼吸·贰之型·上升炎天!”
男孩突然高喊,木刀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自下而上劈来。
夜神月仓促格挡,却被震得后退数步。杏寿郎的刀锋擦过他的手臂,留下一道灼热的痛感。
“你的心不在这里。”槙寿郎冷声道,声音像刀锋般锐利,“这样的态度永远无法掌握呼吸法。”
夜神月握紧木刀,指节发白。他知道槙寿郎说得对。
每次尝试调动呼吸,脑海中就会浮现蝴蝶姐妹倒在血泊中的幻象,让他的气息瞬间紊乱。
那些记忆像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心脏,每次呼吸都带来新的刺痛。
“再来!”槙寿郎喝道。
杏寿郎的攻击如暴风骤雨般袭来。
夜神月勉强招架,却节节败退。第十回合时,男孩的木刀突然变招,以一个精妙的角度挑飞了月的武器。
“哐当——”
木刀在空中旋转几圈,落在地板上。
“我赢了!”杏寿郎欢呼雀跃,但很快收敛笑容,向月鞠躬,“多谢指教!”
夜神月呆立在原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失败的感觉像冰水般灌入血管,让他浑身发冷。
更令自己恐惧的是,在比试的最后关头,他竟对眼前这个笑容灿烂的孩子产生了一丝嫉妒。
为什么杏寿郎能如此纯粹地挥刀,而自己却被仇恨束缚?
“月大哥……”杏寿郎担忧地拉了拉他的衣袖,“你还好吗?”
“我没事。”夜神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进步很快。”
槙寿郎走过来,难得地拍了拍儿子的头:“去洗澡吧,晚饭时间到了。”
等杏寿郎蹦跳着离开后,道场内只剩下夜神月和槙寿郎两人。
夕阳透过纸门照进来,将炎柱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柄出鞘的利剑。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失败吗?”槙寿郎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
夜神月低下头:“我的呼吸法太差……”
“不是技术问题。”槙寿郎打断他,金红色的眼睛直视月的灵魂,“你的心里充斥着复仇的火焰。”
夜神月猛地抬头,对上炎柱锐利的目光。
那双眼睛里没有往日的轻蔑,而是一种近乎怜悯的神色。
“炎之呼吸需要燃烧的意志。”槙寿郎的声音低沉下来,像是回忆着什么,“而你……你的火焰是用来毁灭而非创造的。”
一阵沉默。
远处传来杏寿郎和琉火的说笑声,衬得道场更加寂静。
“我……不知道该如何改变。”夜神月终于开口,“每次闭上眼睛,我都会看到……”
“仇恨是强大的动力。”槙寿郎转身望向窗外的落日,余晖映在他的侧脸上,“但它最终会吞噬使用者。”
夜神月的右手无意识向前抓去,却只有风吹过的空荡触感。
“鳞泷认为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呼吸法,所以他让你来我们这训练。”
槙寿郎大步走向道场门口,木屐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但我只看到一个被过去困住的懦夫。”
纸门拉开又关上,留下夜神月一人在渐暗的道场中。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照在他右手的戒指上,此刻的银环冰冷刺骨。
晚餐的气氛异常沉闷。
槙寿郎一言不发地喝着酒,酒杯与桌面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琉火夫人温柔地为每个人布菜。杏寿郎也难得地安静,大眼睛在父母和月之间来回转动,时不时偷瞄一眼月的表情。
“我吃饱了。”
夜神月放下几乎没动过的饭碗,起身行礼。
他需要独处,需要理清纷乱的思绪。走廊上的月光清冷如水,照得他影子细长孤单。
“月君。”
琉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夜神月转身,看见她捧着一个古朴的木盒站在月光下。
“能陪我走走吗?”她轻声问。
“好。”
他们来到庭院里的紫藤花架下。
夜风拂过花串,洒下淡紫色的花瓣,有几片落在琉火的发间,像是自然的装饰。
她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把陈旧的三味琴,琴身上有经年累月使用留下的光泽。
“这是……”夜神月疑惑地看着她。
琉火微微一笑,指尖轻轻拨动琴弦。悠扬的乐声在夜色中流淌,像一条温柔的小溪流过心间。
月从未听过这首曲子,但莫名感到熟悉——仿佛在很久以前的梦里出现过。
“槙寿郎第一次来我家提亲时,我弹的就是这首曲子。”琉火的声音伴着乐声,眼神飘向远方,
“那时候他还是个毛头小子,满头红发像团乱草,说话声音大得吓人。”
月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柔和,嘴角带着怀念的微笑。
琉火夫人弹琴的姿势与香奈惠有几分相似,都是那样挺直脊背,微微低头,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他当时说……”琉火继续道,琴声未停,“要用这把剑守护所有人的笑容。”
琴弦突然发出一声呜咽,像是回忆中的叹息。
“这些年,我看着他送走一个又一个弟子。”琉火的手指停在琴弦上,指腹有常年弹琴留下的薄茧,
“每次有人牺牲,他眼中的火焰就会暗一分。”
一片紫藤花瓣落在三味线上。琉火轻轻将它拂去,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珍宝。
“直到杏寿郎出生。”她的表情突然明亮起来,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那孩子……简直是他父亲的翻版,连固执的脾气都一模一样。”
夜神月想起小杏寿郎灿烂的笑容和充满斗志的眼神。
确实,那孩子身上流淌着纯粹的火焰,不受任何阴霾污染,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般干净温暖。
“月君。”琉火突然直视他的眼睛,紫色的眸子在月光下深邃如潭水,“你知道为什么槙寿郎对你特别严厉吗?”
夜神月摇摇头,一片花瓣落在他的肩头。
“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琉火轻抚琴弦,发出一个低沉的音符,“那个被失去所困住的自己。”
夜风突然变强,吹乱了月的额发。
他下意识去摸那枚已经不存在的发夹,手指在空中尴尬地停住。
“仇恨是冰,爱是火。”琉火将三味线放回木盒,“但有时候……最深的冰下藏着最炽热的火焰。”
她站起身,和服袖口拂过月的肩膀,留下一缕淡淡的熏香。
“好好想想,你真正想守护的是什么。”
月光下,夜神月独自坐在紫藤花架下,右手无意识地转动着戒指。
琉火的话在他心中激起涟漪。
他一直在为复仇而挥刀,却忘了最初与蝴蝶姐妹约定的初衷。
“永远不分开……”
樱花树下的誓言在记忆中回响,那时的他,想的不是杀戮,而是守护。
一片花瓣落在掌心,夜神月突然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追逐的或许不是鬼的鲜血,而是那两个消失在血色夜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