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陆延舟言简意赅,将一张薄薄的支票推过桌面,金额栏那一长串零足以显示他的势在必得,“我需要找回一段记忆,关于三年前。”
沈知意的指尖微微一颤。她强迫自己看向支票,然后抬起眼,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努力让声音不带一丝涟漪:“陆先生,记忆修复是一项复杂且存在风险的过程,并非简单的金钱交易。我需要了解具体情况,才能评估可行性。”
陆延舟的眉宇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不习惯被质疑。他沉默了几秒,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抵抗某种不适。
“三年前,我经历过一场……意外。”他措辞谨慎,指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之后,我失去了一部分记忆。确切地说,是丢失了大约半年时间里的几乎所有片段。”
沈知意静静地听着,扮演着一个完美的倾听者。这些,她比他本人更清楚。那半年的时光,充满了阳光、海风、争吵、泪水,还有最终不得已的、残忍的抉择。
“这对您造成了困扰?”她问,语气是医生标准的关切。
“困扰?”陆延舟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唇角勾起一抹近乎自嘲的弧度,“更像是我的生命被凭空挖走了一块。我知道那段时间一定发生过重要的事,但无论怎么努力,都是一片空白。这种失控感,令人非常不愉快。”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沈知意,带着审视的意味:“我咨询过很多专家,他们大多建议我接受现实,甚至建议我将那段空白彻底遗忘,轻松前行。”
沈知意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曾是她的专业建议之一。
“但您选择了相反的方向。”她陈述道。
“是。”陆延舟的身体微微前倾,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随之而来,“我不需要遗忘,我需要真相。无论那真相是什么。”他的眼神坚定,甚至带着一种偏执,“我查阅过你的论文和案例记录,沈医生。你在记忆引导和碎片整合方面很有建树。所以,直接告诉我,你能帮我吗?”
四目相对。
诊所里安静得能听到空调细微的风声。沈知意看着这双曾经盛满温柔笑意,如今却只剩下冷静和陌生的眼睛,内心经历着天人交战。
理智在尖叫:拒绝他!这是个危险的漩涡,一旦卷入,你辛苦建立的平静生活将不复存在!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段记忆被封锁的原因有多沉重。
可是……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有一个微小的声音在说:他真的在痛苦,因为那份“不完整”。他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找回可能充满痛苦的过去。这其中,是否……也有一丝一毫,是因为潜意识里,感觉到了“你”的存在?
这种可能性,像一簇微弱的火苗,诱惑着她。
她想起三年前他最后看她的眼神,是解脱,也是诀别。她当时以为,那是对彼此最好的结局。
可现在,这个本该在平行世界里永远不再相交的人,带着对“真实”的执念,闯了回来。
良久,沈知意缓缓吐出一口气,交握的双手松开,平放在桌面上。这是一个代表接纳和稳定的肢体语言。
“记忆修复如同修复一件珍贵的古瓷,需要极大的耐心,而且无法保证能恢复如初。”她看着他的眼睛,专业而冷静地说,“过程中,可能会伴随强烈的情绪波动,甚至揭开您不愿面对的伤痛。即使这样,您也要继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