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老和尚将陈瞑与陆青芜让进偏殿,殿内香烛摇曳,佛音袅袅,暂时驱散了几分阴霾。老和尚自报法号慧明,是这古寺的守寺人。

“百年前,这古寺本是一座邪道宗门的据点,他们在此炼制邪祟,残害百姓。后来,正道修士围剿,邪道宗门覆灭,可那些被炼制的邪祟,却残留在古寺地下,怨念不散。” 慧明和尚缓缓道来,声音带着沧桑与无奈,“这些年,古寺虽经修缮,可邪祟之气始终未散,近日愈发汹涌,先是佛像流泪,后是村民暴毙,都是邪祟所为。”

陈瞑皱眉:“大师可知,邪祟为何此时异动?” 慧明摇头:“贫僧也不清楚,只觉这股邪祟之气,与二十年前沈府的血契之事,有莫名关联。” 陆青芜想起沈府的遭遇,忙问:“大师,您说的邪道宗门,可是与沈家勾结的那伙人?” 慧明目光微凛:“二十年前沈家血契之事,贫僧略有耳闻,那邪道修士,正是当年邪道宗门的余孽,他们为恢复宗门,四处作恶,以婴孩为祭,缔结血契,汲取阴气。”

正说着,偏殿外传来 “砰砰” 声响,似有重物撞击。慧明和尚脸色一变:“不好,邪祟又来作祟了!” 三人忙出偏殿,只见佛殿内,那尊流泪佛像竟缓缓转动,佛眼直直盯着他们,血泪流得更凶,佛座下,爬出无数小婴尸,青紫色的皮肤,滴着涎水,正是沈府曾出现的邪祟模样!

“怎么会…这些婴尸!” 陆青芜惊叫道。陈瞑迅速甩出铜钱,喝咒:“离火焚邪!” 铜钱如利刃,斩杀小婴尸,可婴尸不断涌现,仿佛无穷无尽。慧明和尚敲响木鱼,佛音震荡,暂时逼退婴尸,可佛殿内的佛像突然爆碎,一道黑影从佛像内冲出,正是之前那黑衣身影,它怨毒地盯着三人:“你们都得死!死在这古寺!”

黑影张开大嘴,喷出滚滚黑烟,黑烟中,浮现出无数村民的面容,痛苦挣扎。陈瞑知道,这些是被邪祟吞噬的村民生魂,若不及时解救,他们将魂飞魄散。他咬破舌尖,精血喷在罗盘上,罗盘金光大作,化作一道光墙,抵挡黑烟。陆青芜也划破手掌,手掌殷红一片,温热的鲜血洒在半空,仿佛带着她的决心与信念。鲜血并未落在地上,而是化作点点猩红的流光,汇聚向她的胸口,激发出那枚封印已久的青玉——青莲剑!

嗡!

青玉发出前所未有的清鸣,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炽热的战意与守护之心。柔和却坚韧的青光瞬间爆发,不再是之前抵御冲击的护盾,而是化作无数片锋利无形的剑气!每一片剑气都形如锐利的花瓣,旋转飞舞,带着净化邪秽的凛冽之意。

“青莲乱舞!”陆青芜杏眼圆睁,清叱出声。

旋转的青光剑气风暴般卷向那弥漫的黑烟。令人牙酸的嗤嗤声响起,仿佛烧红的烙铁烫在污秽之上。黑烟中那些痛苦扭曲的村民生魂面容,在青光照耀下痛苦稍减,被束缚的魂体发出模糊的哀嚎与解脱般的轻叹。青莲剑气竟能直接斩断黑烟与怨念的联系,强行净化、剥离被吞噬的灵魂!

“啊——!”黑影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叫,那滚滚黑烟仿佛它身躯的一部分,被青色剑气不断灼烧、净化,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它怨毒地盯着陆青芜:“又是这剑!又是你!该死的青莲余孽!”

就在这时,一直在敲击木鱼诵经,试图稳定阵脚的慧明和尚,身体猛地一僵。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极度的痛苦与挣扎。方才陆青芜洒落的几滴鲜血,竟有几滴溅到了他微微翘起的衣袖上。那鲜红的血珠如同落入水面的油滴,并未融开,反而微微颤动,在灰布僧衣上勾勒出几个诡异的、瞬间即逝的符文图案。

“不…不对…”慧明和尚的瞳孔骤然放大,清澈睿智的目光如同碎裂的琉璃,转瞬间被一种浑浊、麻木、充满怨毒的色彩取代。“是…佛座…必须…阻止…靠近…”他的声音变得扭曲而沙哑,仿佛喉咙里卡着沙砾,充满痛苦、挣扎,却最终被一股阴冷的力量彻底压制。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激战中的陆青芜和陈瞑,眼中再无半分佛门高僧的慈悲祥和,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怨毒和某种非人的麻木。

而另一边,陈瞑舌尖精血所化的金色光墙,虽然暂时挡住了黑烟侵蚀,但也剧烈震颤,金光不断被黑烟腐蚀消融,显然支撑不了太久。黑烟中更多的婴尸源源不绝地爬出,悍不畏死地扑向剑气和光墙。

“破!”

黑衣身影显然被青莲剑的净化和陈瞑的抵抗彻底激怒。它放弃了黑烟的侵蚀,那庞大的、不似人形的黑影猛地收缩、凝聚,下一刻,它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直接穿透了尚未消散的青光残影和金色光墙的薄弱点,并非冲击陆青芜,而是直扑那尊碎裂的佛像基座!

它舍弃了部分力量,化作一道纯黑如墨、带着尖锐破空声的利刺,狠狠扎入佛座下方露出的漆黑洞口——那正是小婴尸源源不绝爬出的地方!

轰隆——!!!

整个古寺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摇撼!地面剧烈起伏,屋顶的灰尘、瓦砾簌簌落下。佛座下的黑洞轰然炸开一个更大的缺口,浓稠到化不开的黑气如同火山喷发般汹涌而出。在这沸腾的黑气中,一个巨大到令人窒息的东西正缓缓“升起”。

那是一只硕大无比的头颅!

它的皮肤呈现出腐败的灰绿色,紧紧包裹着头骨,眼窝是两个深不见底的空洞,流淌着粘稠的、混合了怨念与污秽的黑水“血泪”。它没有嘴,或者说,它的下半张脸裂开了巨大的、不规则的血口,里面密密麻麻蠕动着无数细小、扭曲、挣扎的小小头颅——正是那些啃噬村民、被炼制的婴尸邪祟!它就像一口活生生的、由无数亡婴构成的残酷炼狱!它的轮廓,依稀带着几分被强行扭曲成婴儿般的怪异特征!

一股沉重如实质的、混合了滔天怨气、血腥诅咒、以及亵渎神明的污秽力量,瞬间席卷了整个佛殿。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泥沼,吸一口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和腐臭。

“哈哈哈…佛?伪善!压制我百年…如今我终将降临!你们,都化作我重生的资粮吧!” 一个非男非女、尖利嘶哑却又沉重无比的声音,从这颗恐怖的巨型头颅中发出,如同亿万厉鬼同时在耳畔哭嚎呓语。

陈瞑只觉得手中罗盘金光骤然黯淡,沉重压力让他喉头一甜。陆青芜的青莲剑光也被这恐怖的怨念领域强行压制回胸口青玉之内,光芒几近熄灭,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寒让她几乎握不住剑。

但更让她心胆俱裂的是慧明和尚的异动!

就在那巨大婴首破土而出的瞬间,已然被某种力量彻底控制的慧明和尚,脸上最后的挣扎彻底消失。他浑浊的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原本用以镇压邪魔的沉重木鱼,此刻裹挟着浑浊的、充满死气的灰色光芒,带着裂石分金的力道,如同流星锤般,狠狠砸向陆青芜毫无防备的后心!动作快如闪电,无声无息!

这骤然的背叛,比邪祟本身更令人心寒!

同时,那巨型婴首空洞的眼窝转动,死死“盯”住了陆青芜,无数在其“嘴”中蠕动的细小婴尸齐声发出尖锐刺耳的啼哭,化作无数道扭曲的黑影尖刺,如同黑色的暴雨,与慧明的偷袭一前一后,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它似乎本能地感觉到陆青芜的青莲剑对它最具威胁!

生死只在刹那!

陈瞑目眦欲裂:“青芜——!!!”他想救援,却被翻滚的污秽黑气和再次疯狂涌现的小婴尸阻隔!

陆青芜汗毛倒竖,冰冷的死亡预感瞬间笼罩全身!背后那木鱼带起的腥风已至,前方那足以撕裂神魂的婴尸尖刺也已临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巨型婴首空洞眼眶中流淌的黑水,竟突然剧烈沸腾起来,扭曲变幻!

陆青芜拼命催动青莲剑,试图激发最后的力量,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了婴首的眼窝。就在那翻滚如墨的污秽之中,一张女人的面孔倏然浮现、扭曲、挣扎!

那张脸……那眉宇间刻骨的悲伤,那嘴角残留的、惊惧绝望的弧度……陆青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窒息!

那是她的母亲!是沈府惨案中倒下的、她的娘亲! 那张面孔痛苦地在黑水中沉浮,无声地向她诉说着无尽的血色怨念!

“娘——!”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混杂着极致的痛苦、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深不见底的悲伤,不受控制地从陆青芜喉中冲出!这来自血脉灵魂深处的剧痛与震撼,让她凝聚的力量瞬间溃散!

而一旁,那冰冷麻木的慧明和尚,手中的木鱼已带着破风之声,距离陆青芜的后心要害,不足半尺!他浑浊的眼睛里毫无波澜,只有彻底的执行毁灭的命令!

轰隆隆!!!

几乎同时,承受了巨大婴首爆发的污秽力量冲击,加上慧明被控制后不再维持佛阵抵抗,这座本就根基被邪气侵蚀、摇摇欲坠的古寺,终于再也支撑不住!

大殿顶部,一根支撑重量的巨大木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咔嚓一声从中断裂!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更多的梁柱开始崩解、坍塌!

瓦砾如暴雨般倾泻,巨大的佛殿顶棚整个砸了下来!烟尘混合着腐朽的气息冲天而起,将殿内激烈到极点的人、魔、佛、鬼,以及那尚未完全复苏的巨大恐怖,连同那尘封二十年的血泪与背叛,尽数淹没在一片末日般的毁灭洪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