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河那声裹挟着雷霆之怒的“住手!”,如同九天降落的镇魂之钟,瞬间将整个灵堂地狱的锅盖狠狠扣上!空气里粘稠的噪音、飞舞的“冤魂”(假想的)、失控的荷尔蒙(各种意义上),全部被强行按了静音键!
唯一还在尽职工作的,是角落那台空气净化器嗡嗡的低吼,以及…洛由一手里那支超大号消毒喷雾罐,在强大的声波压制和自身力竭作用下,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发出了最后一丝微弱、不甘的“呲…”,然后就如同烂泥般软软地垂落下来,喷嘴还在滴答着淡黄色的消毒液。
洛由一本人保持着那个高举喷雾、全力喷射的动作,整个人僵在原地。厚实的护目镜片上糊满了自己呼出的白气和消毒水凝结的浑浊水珠,让他看门口那个如同魔神降世般的马大河,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一头刚从冰川里爬出来的、被彻底激怒的北极暴熊。极度的恐惧和刚才爆发消毒攻击的虚脱感同时冲击着他,让他手脚冰凉,指尖不受控制地疯狂颤抖——一部分是吓得,一部分是怕消毒液渗透手套(可能被尸体分子污染?)引发新的过敏反应。他甚至觉得马大河嘴里喷出的不是话语,而是冰冷的白霜。
“清理现场!无关人等靠墙站好!” 马大河的声音冰冷如切割机片,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砸进每个人耳朵里。他的目光如同两台精准的雷达,扫过全场:
在钻在供桌底下、屁股撅得老高、还在筛糠般发抖的钱小宝身上停顿了一秒(鼻孔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冷哼)。
掠过被李文斌扶住、脸色煞白、强装镇定整理自己歪斜翡翠项链的文秀芝(眼神无波动)。
从抱着红木匣子、激动又虔诚地看着冰棺方向念念有词的陈姨身上滑过(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
落在正剧烈咳嗽、抹着被消毒雾呛出眼泪、头发和燕尾服前襟都被打湿一片的钱伯身上时,眼神锐利如刀。
最后,那两道如同冰锥般的目光,结结实实地钉在了角落里那个瑟瑟发抖的“消毒战士”洛由一身上!
“至于你——?” 马大河微微拖长了尾音,嘴角向上扯出一个刻薄至极、毫无温度的讥笑弧度,“‘专业’侦探?你这是准备改行做殡仪馆‘气味净化大师’?还是觉得用消毒水能把你说的‘诈尸僵尸’再腌成腊肉干?” 他往前踏了一步,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洛由一,“让你来查案的,不是让你给我搞‘灵堂熏香消毒主题表演’的!躲那破铁罐头后面能帮你找到真凶吗?!” 他指着旁边那尊沾了些微消毒液雾气的镀金死神座钟雕像,语气中的鄙夷简直凝成了实质。
洛由一张了张嘴,想解释“那是应激性的防御性消毒”、“你们警察来慢了”或者“那个声音真的很吓人”,但喉咙像是被冰块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无意义音节,握着喷雾罐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小陈!把这位‘气味专家’给我请到那边墙角!划个圈!看好了!别让他再掏他那破瓶子对着空气或者……或者尸体(他指了指冰棺)喷!” 马大河命令道,最后那个词咬得格外重,甚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生理性嫌恶,“要是他再破坏任何一根头发丝…就给他戴一副(审讯室的)银手镯!让他体验下什么叫真正的‘无菌隔离’!”
年轻的小陈警官立刻应声上前,动作虽然客气,但态度极其强硬地将洛由一从墙角“请”了出来,像押解犯人一样把他带到了大厅最远离冰棺的另一端(靠近窗户但窗帘紧闭),示意他面壁一样站在那里。洛由一像个被没收了武器的败兵,垂头丧气,抱紧了自己的便携空气净化器(唯一能安慰他的),背对着那片阴森恐怖的区域,感觉后脖子飕飕冒凉气。
法医团队的专家此刻已经在穿戴防护装备。他们动作专业、利落,表情凝重。冰棺上的白布很快被小心翼翼地、平整地取下(被消毒水溅湿了一小块的地方被单独取样标记)。露出了下面那口闪耀着诡异寒芒的超大水晶棺冰柜本体。盖子是完全透明的强化玻璃制成,下方是闪着幽蓝色指示灯和各种复杂显示屏幕的控制面板。透过盖子,能清晰地看到里面——
钱如海老爷,正安详地……躺着。
他身上穿着一套极其扎眼的、金光闪闪的寿衣(疑似金线织成?),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皮肤呈现一种不自然的灰白色,但看上去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狰狞冰冻或严重变形。
洛由一虽然背对着,但“尸体会被暴露出来”这个念头如同无数冰针扎在他的脊背上!他感觉自己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寒意在疯狂攀爬!那福尔马林的(错觉?)气味如同跗骨之蛆般钻进他的每一个毛孔!极度的恐惧让他根本无法思考案子,脑子里只剩下尖叫和逃跑的欲望在咆哮!他猛地转过身,眼睛死死闭着,几乎是失声叫出来,声音带着撕裂般的哭腔:“不!别!……别打开盖子!……那是污染源最高等级!……封闭区域!绝对密封!!!”
这一声凄厉的嚎叫在寂静的厅里格外刺耳!
正在做开启冰棺准备的法医手停住了,皱眉看了过来。
马大河刚点起的烟(在门厅外抽了一半)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终于爆发了!大踏步走到洛由一面前,几乎是面对面,那浓烈的烟草味混合着一丝汗味(奔波过来时的)如同暴风般席卷了洛由一脆弱的呼吸道!
“洛——由——一!!!” 马大河的声音如同炸雷,震得水晶吊灯上的灰尘都在往下簌簌地掉,“你他妈是不是真活腻了?!让你站好闭嘴!!你再敢对着法医同志鬼哭狼嚎一声!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塞进那个冰棺里!盖紧盖子!让你也‘低温保存’上几天!体验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冷冻冷静’?!!保证比你的消毒水杀菌更彻底!!!”
那巨大的声浪和扑面而来的可怕威胁(塞进冰棺?!),让洛由一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瞬间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喉咙里最后一点声音也被堵了回去,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他猛地死死闭住嘴,用尽全身力气扭回头,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身体僵硬得像块风干腊肉。巨大的屈辱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彻底淹没了他,让他连手里的净化器都差点拿不稳。
马大河这才冷哼一声,重新看向法医:“继续。无视干扰。”
冰棺的盖子被特殊工具小心地解除了锁扣,然后被缓缓抬起、平移开。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气混合着极其浓郁的、属于昂贵皮革、雪茄烟丝以及…一种更本质的、属于“死亡”本身的冰冷沉寂气息,缓慢地弥散出来。
法医开始仔细的初检。带着手套的手如同精密的仪器,检视着钱老爷露出的面部、颈部、四肢关节。动作轻柔而专业。马大河站在一旁,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观察着每一个动作和细节。法医低声交流着:“……无明显开放创口……未发现机械性窒息表现(扼痕等)……口鼻无异常分泌物……瞳孔等大……尸斑……关节处无明显冻结粘连感?……现场温度影响较大……”
结论很快由法医初步告知马大河(声音不高但清晰):“初步排除了明显暴力外伤和常见急性毒物中毒(刚做了咽涂片和指尖血的快速毒理初筛,阴性)。结合目击者(陈姨)证词和死者既往明确的心脏病史,目前高度倾向突发性心源性猝死的可能性最大。”
“猝死?” 马大河重复了一遍,眉头拧得更紧,看了一眼旁边脸色煞白的钱伯(管家)。钱伯听到这个结论,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空洞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随即又被巨大的悲伤覆盖。
站在角落一直神经兮兮的陈姨立刻双手合十,激动地附和:“是了!是了!一定是猝死!老爷身体早就不舒服了!我劝他别老搞那些冷冻测试…他不听…看吧…报应啊…” 她语气里充满了“我早说过”的隐秘得意,还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没有眼泪)。
“只是初步!” 马大河低吼一声打断了陈姨,眼神鹰隼般扫过她那张带着皱纹的脸,“别给我下结论!” 他对法医道:“尸体情况特殊,带回去做更详细解剖和病理毒理学检验!尤其是心脏组织!” 然后他转向陈姨,语气冰冷地开始盘问:“陈巧珍!把昨天下午你进冰窖(指地下室改装的冷库)的具体时间、当时情况、老爷的状态、冰柜的状态!一五一十!再给我详细讲一遍!半个字都不许错!听到动静没有?有没有可疑痕迹?!”
“是…是…警官…” 陈姨被马大河的气势镇住,抱着红木匣子,老老实实地讲述:“…大概下午三点…我像往常一样,端着给老爷熬的‘九转金莲通心养生汤’(需在极低温冷藏静置半日祛除火毒),从厨房下来……冰窖的门是虚掩的……我喊了几声老爷没应……走进去就看见…看见老爷倒在他那宝贝水晶棺旁边!……冰柜当时亮着灯(启动状态),但门儿没关严实,露着条缝……我叫不醒老爷…一探鼻息就…就知道…不行了…我就赶紧上去叫人帮忙了……” 她的证词和之前跟洛由一说的基本一致。
洛由一被迫面壁,像个被罚站的小学生。但马大河和陈姨的对话声清晰地传进耳朵。恐惧在僵持中稍微沉淀了一点点(但依然很强)。背对着死亡现场,他那深入骨髓的强迫症(被洁癖强化过的)开始驱使耳朵工作,努力捕捉空气中的异样。他听到法医移动的声音,听到冰窖门开合的轻微摩擦声(马大河让陈姨带路再去一次现场),听到现场勘查员在周围小心翼翼地走动、拍照……他极力驱散着脑子里关于尸体的恐怖想象,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环境的物理信息上。
空气。
冰窖的冷气逸散到这里,加上本来就低的室温……
他的手指隔着厚厚的手套,都感觉到指尖因为寒冷而微微发麻。他忍不住轻轻跺了跺脚。
温度……温度低得不正常!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刚才在外面那么热,进来后他一直以为是被吓的所以觉得冷,但现在冷静(被逼的)一点感受,整个别墅简直像个巨大的冷藏室!连那些布置灵堂的鲜花都蔫头耷脑,像是被冻僵了!
怎么会这么冷?
他下意识地抬头,目光不受控制地扫过镶嵌在天花板上的几个中央空调出风口。其中一个,正斜斜地、方向极其刁钻地——对准了那个放置冰棺的区域!
就在这时,唐果果的声音,带着点百无聊赖的抱怨,从翻倒的沙发后面飘了出来(她一直缩在那儿躲清静)。
“喂…我说…这大冷天的…开这么低空调省钱也省大发了吧?裹着我的小棉袄还冻得哆嗦!” 唐果果抖了抖她那件印着二次元萌妹的薄款卫衣,搓了搓胳膊,又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冻死我了!感觉那水晶棺材里倒是挺暖和……你看管家老头穿那么少还晃悠,也不怕冻成冰棍……要是我,干脆躺冰柜里算了!门一关严实!那保温效果杠杠的!比外面暖和多了!纯纯的节能省电小能手!”
“保温效果…省电小能手…冰柜里比外面暖和?”
这看似没心没肺的嘀咕,如同冰冷的火花在黑暗中一闪而过!瞬间点燃了洛由一脑海中某个一直被恐惧压制住的区域!
对!
温度!
那该死的冰柜当时是启动状态!但门没关严!
冰窖(地下室)本身是冷库!
别墅整体温度被空调设定得低得反常!
管家钱伯在这么冷的环境里只穿着单薄燕尾服还能行动自若?!
陈姨穿着厚棉袄还觉得冷?!她却说养生汤需要低温静置?!钱老爷躺进去测试(低温环境)还有心思喝温补(?)汤?
逻辑矛盾!!!
“等…等等!” 洛由一猛地转过身!也顾不上马大河是不是要把他塞进冰柜了!极度的逻辑刺激压过了恐惧!他失声喊了出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劈了叉:“温…温度不对!冰柜开着门…空调冷风…管家不冷…她穿棉袄?!陈姨说的汤!低温静置?!那汤不是该喝热的吗?!怎么低温静置?!还有那个…那个出风口!它不对!”
一连串词不达意、逻辑混乱但核心指向“温度矛盾”的控诉喷涌而出!
现场所有目光瞬间再次聚焦到他身上!
马大河正皱着眉头在笔记本上记录陈姨的话,被这一声突兀的叫喊打断,猛地抬起头!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
“闭嘴——!!” 他脸色铁青,声音里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温你个头!又来了是吧?!冷?!冷了回家抱你妈的热水袋去!这没空调给你调!少在这扰乱视听!!” 他几步冲到洛由一面前,巨大的压迫感让洛由一又一次瑟缩着后退(撞到墙)。
“法医同志都初步定性了!猝死!!你还在这里跟我研究中央空调省不省电?!你是不是觉得你比专业仪器和法医专家还厉害?!啊?!” 马大河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洛由一的护目镜上(后者恐惧地护住镜片),手指几乎戳到洛由一额头上,“洛由一!我警告你!这是命案现场!不是你发神经谈什么环保节能的地方!再敢多一句废话!我让你现在就进去陪钱老板躺着!亲自体验体验什么叫‘心源性冷透’!!”
“……”
洛由一被马大河这一通狂风暴雨般的咆哮怼得哑口无言,眼睛瞪圆,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动。那句关于“低温诱导心梗”、“可能是远程操控制冷谋杀”的关键推断,就像一根巨大的鱼刺,硬生生卡在了喉咙深处!不上不下,噎得他眼前发黑!再加上马大河近在咫尺、带着浓烈烟味和汗味的灼热气息(对他来说也是污染源!),让他的神经彻底绷断!
他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翻,身体软软地顺着墙壁滑了下去,“噗通”一声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吓晕了!物理意义上的恐惧+憋屈+缺氧+过度刺激,彻底击垮了他那千疮百孔的神经防护系统。
“废物!废物!你别晕啊!废物洛由一!醒醒!喂!”唐果果从沙发后跳起来,冲过去使劲摇晃他。
小陈警官也赶紧过去查看。
法医皱着眉看了一眼这边(嫌干扰)。
马大河站在那里,看着瘫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洛由一,胸膛剧烈起伏着,脸上充满了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鄙夷、烦躁和被无数次打断工作的暴怒的神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动作像是要把所有的怒气都吸回去重新压回胸腔深处,最终化为一声充满了疲惫和极致轻蔑的鼻息:
“哼。废物就是废物。”
两个字,如同冰冷的判决。
“小陈!把人拖到通风处!别让他在这里碍事!看着点!醒了再让他……算了,醒了让他自己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