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氏侦探事务所的空气净化器今天额外加了两倍的消毒精油（雪松混合茶树，杀菌驱邪双效合一），功率开到最大档，发出低沉强劲的嗡鸣。空气洁净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手术级预备状态”。洛由一正襟危坐在他那把覆盖着特制纳米抑菌涂层的靠背椅上，戴着手套（崭新无瑕），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无菌棉签蘸取着某种晶莹剔透、散发着冷冽矿泉香气的进口特制护理液，正在精心护理自己那双堪比艺术品的修长手指。昨天帮居委会李大爷找完他那只爱钻下水道的宠物蜥蜴“铁蛋”，虽然没直接接触，但仅仅是想象那潮湿、阴暗、爬虫横行的地下世界，就足以让他耗费半瓶精华消毒喷雾给自己做了一整晚的“表皮肌理深层再生”。
“废物！快看！”
砰！
一份散发着油墨和廉价小吃味道的本地社区报被唐果果甩在他刚清洁过的桌面上。报纸头版加粗套红的标题异常刺眼：《“水鬼索命”？神秘沉金！暴发户王百万豪华浴室内百万金链子离奇“溶解”！》
洛由一的手猛地一抖（隔着手套），棉签差点戳到指关节。“啧！”他不满地蹙起眉头，刚要出声斥责唐果果的生物污染行为（报纸显然是新打印的，刚被送报人从沾满灰的门缝塞进来），视线却被标题下方一张模糊的手机翻拍照钉住了。
照片是在一片巨大、豪华得过份的淋浴间拍的（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意大利黑金花大理石墙砖，超大水幕淋浴头，下沉式按摩浴缸）。画面中心是那只巨大的椭圆形按摩浴缸，缸边沿上粘着一点难以名状的、类似烟灰的暗金色粉末状残余物。旁边放着一个揉成一团的……金光闪闪的包装盒？盒子的品牌Logo似乎被水渍糊得看不清了。但最震撼的是照片的主角——一个满脸横肉、肚皮浑圆、只裹着一条白色小浴巾（堪堪盖住重点部位）的男人，正惊恐万状地指着那点残余物对着镜头咆哮！赫然便是本社区知名暴发户，靠“王记”连锁五金建材市场发家的王百万——王老板！
“哇哈哈哈哈哈！”唐果果夸张的笑声打断了洛由一的皱眉研究，“快看！王胖子的表情！笑死我了！跟个被掐脖子的癞蛤蟆似的！还‘水鬼索命’？他那点镀金链子能值几个钱？怕不是洗澡水进脑子泡发了？”她说着，顺手又从报纸袋里摸出半袋油乎乎的油炸猫耳朵，咯嘣咯嘣嚼得山响，油屑如同霰弹般飞溅。
洛由一立刻条件反射地、用戴着无菌手套的手遮住了自己的脸（主要是嘴和鼻子），同时另一只手摸向桌面上的消毒喷雾。
“油脂！碳水聚合物碎屑！重度空气污染！！”
“废什么话！干活了！”唐果果眼疾手快，一把抢过他刚拿起的消毒喷雾，“王胖子托隔壁吴妈递话了！说就在小区隔壁那栋别墅！重金！重金邀请我们‘水鬼克星’洛大侦探出山！去‘现场’镇压那头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他豪华淋浴房里‘溶金索命’的水鬼大人！酬劳——据说能买下整条街的消毒液和洗手液！想想！废物！想想你那个梦想中的‘无菌负压净化公寓’蓝图！”
“浴室……现场……” 这两个词如同裹挟着冰碴和绿藻的脏水泼面而来，让洛由一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水汽弥漫！霉菌滋生的温床！陈年水垢的积存地！人体皮脂、毛发、皂垢、细菌病毒的终极发酵桶！他感觉自己的指尖隔着昂贵的手套都开始隐隐发痒！
“不去。” 洛由一声音坚决，带着赴死般的冷静，“此类事件系物理或化学变化范畴，建议求助专业鉴定机构……” 他话还没说完，一阵惊天动地、自带立体环绕重低音效果的擂门声猛地砸响！那力度足以撼动整栋楼房！
“哐哐哐！哐哐哐哐哐！！”
“洛大侦探！救命啊！有水鬼！！锁门了！它晚上要来锁我的喉啊——！！”一个像是被捏住脖子的公鸭嗓带着极度哭腔和歇斯底里的尖叫穿透厚实的隔音门板，直刺耳膜。是王百万！他竟然亲自堵门来了！
唐果果眼睛一亮，嗖地冲过去开门。
门刚开了条缝，一个巨大的、带着浓烈沐浴露香味（掩盖不住汗味和廉价香水味）混合着巨大湿气的肉团裹挟着一阵风就滚了进来！
王老板！如同刚从恐怖片片场逃出来。他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皱巴巴的高档真丝睡衣（上面印着大朵俗气的金色牡丹），光脚踩着人字拖，头发像枯草般支棱着，脸色惨白如刷了劣质白漆。最醒目的，是他那粗如成年蟒蛇般的脖子上——空空如也！只有一道勒痕般（可能是长期佩戴重物压的）的白色印记！与他之前照片里金光闪闪、恨不得亮瞎人眼的暴发户形象形成惨烈对比。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揉得快要烂掉的金色包装盒！
“洛！洛大侦探！”王老板一进来，直接就扑向洛由一的方向（无视了全副武装的洛由一猛地后跳三步的动作），声音抖得像癫痫发作，“我的链子！我的命根子！五十万！真金！纯金！大金链子！它……它在我的浴缸里……没……没了！被水鬼吃了！化了！就剩点黑渣渣了！您……您可一定得救救我啊！再没这条链子镇着，我……我怕那水鬼晚上顺着下水道摸上来把我……把我一起溶了啊——！！！”
他的恐惧如此巨大真实，以至于当他用那双带着巨大金戒指（这倒还在）的手，把那个皱巴巴的金色包装盒猛地拍到洛由一桌面上（留下一个油腻指纹和几片包装碎屑）时，洛由一感觉自己能闻到那豪华浴室里弥漫的水汽和绝望混合的味道。
包装盒角落，一个模糊的品牌标识露了出来：【万足金！皇家风范！999足金体验款！】
洛由一的目光锐利地捕捉到那个“款”字，但此刻王老板的声波攻击和恐惧污染（心理上）更迫在眉睫。
唐果果却在旁边噗嗤一声，指着王老板的脖子和包装盒：“王胖子，你这链子该不会是旅游景点五十块买的吧？还‘皇家风范体验款’？” 她故意拉长了调子，模仿着电视购物的语气，“真金不怕火炼，假金嘛……嘿嘿，就怕水泡！”
“胡说！你懂个屁！那是真金！老子花五十万找大师开过光的！辟邪挡灾！”王老板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般跳了起来，唾沫星子乱飞，“就是被水鬼用妖法吸了精华！洛大侦探！您是高人！快去我那里看看！镇压一下！多少钱都行！只要保住我的命！保住我以后还能买链子！”
钱！能买一游泳池消毒水的钱！
洛由一看着桌面上那片被油污和指纹污染的桌面，再看看王老板那如同等待救世主般（也是污染源）的眼神，又想想唐果果那句“真金不怕火炼，假金怕水泡”的调侃……一股混杂着恐惧、厌烦和巨大诱惑的战栗感席卷全身。
半个小时后。王老板的奢华独立别墅——“聚金阁”。
人还没进大门，一股极其霸道的混合气味已经如同生化冲锋号般破门而出，瞬间击穿了洛由一用三层特制口罩建立的脆弱防线：
浓郁型廉价香薰蜡烛味（海盐薰衣草爆炸款）： 试图掩盖什么？效果是香臭混合加倍！呛得人眼睛发酸！
强力工业除霉剂（刚用过）： 刺鼻的化学氯味如同冰冷的尖刀，直刺鼻窦！
沐浴露洗发精（牛奶蜂蜜草莓混合味）残留： 甜腻得发齁，几乎凝固成油脂粒子！
人体新陈代谢气体（刚剧烈运动后？）： 隐约漂浮，像幽灵的叹息……
水汽！浓重得如同实质的水汽！ 混合着湿漉漉水垢的隐约腥臊……
洛由一只觉得眼前一黑，呼吸骤然一窒！胃部不受控制地开始翻江倒海！这味道！比一百个垃圾桶还要命！
王老板像没嗅觉一样，焦虑地把他往屋子里让：“洛大侦探快请！快请！就在二楼淋浴房！”
洛由一深吸一口气（然后剧烈咳嗽起来），毅然决然地从他那个宛如百宝箱的真皮装备包里开始往外掏东西——不是罗盘符咒，而是……
一套定制款高密闭性连体防护服！（白色半透明，带独立呼吸供气系统接口孔）
一副全面罩式供气呼吸系统！（自带小氧气瓶，像潜水员的装备）
超长筒加厚胶靴！
工业级头戴式强光探照灯！
最亮眼的——一双超厚的、手指粗笨、指尖自带取样刮勺的特制硅胶手套！
他就在王老板的别墅玄关——这个在他看来已经被“溶金水鬼”气息严重污染的区域——开始面无表情地、以执行太空任务般的严肃态度往身上套装备！
王老板嘴巴张得能塞下鸭蛋：“大……大师？您这是……要下去斩妖？”
唐果果捂住了脸（指缝很大）：“别废话了王胖子！开视野！别影响废物大师武装降妖！”她已经开始期待洛由一穿着这身去淋浴房抓水鬼的年度好戏了。
半分钟后。
洛由一完成了变身！整个人裹在严丝合缝的白色防护服里，像个在无菌车间走失的宇航员。巨大笨重的防毒全面罩扣在头上，只留下一双因为恐惧和不适而剧烈闪烁的眼睛。手上的硅胶手套因为过厚，指尖的刮勺像两颗发育不良的肿瘤。强光灯照在面罩上，反射出两道刺目的光柱。他一手紧握着便携式空气检测仪（数值爆表报警！），一手捏着最大容量的“地狱湮灭级”消毒喷雾瓶！腰间还别着几个特制的无菌证物袋。
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混合着荒谬、决绝和巨大恐惧的气场，对着王老板点点头（面罩点动动作极其僵硬），发出瓮声瓮气却无比清晰的声音：
“带路。污染源……重点勘察区。”
王老板看着这尊“降魔神兵”，再看看自己沾满水渍和冷汗的睡衣，莫名地腿有点软。他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地引路。
“聚金阁”的楼梯铺着厚厚的地毯（吸满了水汽和香薰味，在洛由一看来如同微生物沼泽），旋转而上。洛由一穿着笨重的胶靴，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像穿越雷区。王老板焦急地在前面带路，身上的真丝睡衣被汗水浸湿（又是汗！）贴着浑圆的肚子，每上一层楼，呼哧带喘的声音就响亮一分，给这趟征途添加了自带音效的荒诞感。
终于，推开一扇包金浮雕门（俗不可耐），巨大的、氤氲雾气尚未散尽的“案发现场”——超豪华淋浴室呈现在眼前。
真·视觉核爆！
上百平米的空间！巨大的下沉式白瓷按摩浴缸（就是王老板自拍那个）。镀金水龙头闪闪发光。数不清的按摩喷头。一面墙的巨大玻璃镜子（上面还残留着水汽凝结的痕迹）。另一面墙是极其复杂、枝杈蔓生犹如巨大黑色藤蔓（在王老板眼中是艺术）的铸铁黄铜花洒系统。整个空间湿漉漉的，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浓烈的混合气味（香薰、除霉剂、沐浴露、人味）在这里达到顶点！
最吸睛的，自然是浴缸边上——一小滩暗金中带着黑色的、如同烟灰混了铁锈的糊状物，已经干涸了大半，牢牢地黏在洁白的陶瓷边缘。旁边还有一个清晰的、湿漉漉的人形水迹印（王老板刚才趴那儿痛哭流涕？）。
“就……就是那儿！”王老板带着哭腔指着那点糊糊，“昨天我泡澡前，链子还好好挂在脖子上！泡的时候还搁在这边沿上……结果泡完……泡完就没了！只剩这点渣滓！就跟……”他猛地捂住了脸，声音惊恐万分，“就跟被烧化了似的啊！黑乎乎的水鬼爪子！肯定是从下水道伸出来拿走的！洛大师！您快！用水遁神雷劈开下水道看看它还在不在里面啊——！！！”
巨大的恐惧让王老板的情绪再次激动崩溃，身体剧烈颤抖，浑身的肥肉荡漾着恐惧的波浪！随着这波恐惧巨浪的推进，他那件紧绷在身上的湿漉漉真丝睡衣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
“嘶啦——！！！”
左边胳肢窝下的针脚，终于在他恐惧的扭动和湿衣紧裹的双重压迫下——不负众望地撕裂了！一道长长的裂口，如同拉链般从腋下蔓延到腰际！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带着浓密胸毛的、湿漉漉的油腻赘肉！一片浓密的卷曲黑色“原生态丛林”在裂口边缘若隐若现！
“呃——嗷！！！！”
这一场针对洛由一视觉神经和心理防线的双重核爆袭击，终于让他那本就处于临界点的精神承受力彻底崩溃！防护面罩下的眼睛骤然瞪圆到极限！胃里积累了一路的翻江倒海再也无法抑制！
洛由一手中的消毒喷雾罐和空气检测仪“哐当”一声掉在湿滑的地面！他完全顾不上捡！面罩里发出剧烈的干呕声！隔着防护服都能看到他的身体如同被电击般弓起！
千钧一发之际！他凭借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猛地掀开一点防护面罩下沿——
“噗哇—————！！！”一声响亮无比、带着强烈酸腐气味的喷射音效响彻豪华浴室！
呕吐物如同一道黄色的激流，毫无预警地、极其猛烈地——狠狠喷射在了王老板那条刚刚价值连城的（在他自己嘴里）进口埃及棉——高级吸水毛绒大浴巾上！
正中靶心！
浓烈的胃酸和早餐残留物（依稀可见燕麦颗粒）瞬间被高级纯棉吸得结结实实，在上面晕染开一片极其生动又充满味道的抽象派作品！
时间凝固了。
王老板的哭腔卡在喉咙里，惊恐的脸定格在裂开睡衣暴露油腻胸毛和看到浴巾被喷溅的双重惊吓状态。
唐果果站在门口，嘴巴张成了完美的“O”型。
洛由一弯着腰，还在面罩下面发出压抑的“呃…呕……”声。
那件沾满呕吐物的浴巾，如同一面无声的耻辱军旗，躺在湿漉漉的地板上。
空气里只剩下滴答的水声，和那股新鲜出炉、无法被任何香精掩盖的……
生命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