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板的“聚金阁”豪华别墅笼罩在一股诡异的氛围里。空气里的香薰味、呕吐物酸味、水汽霉味、混合着新加入的汗味（所有人的）、消毒水味（洛由一贡献的）以及若有若无的……锈蚀金属味？构成了一场嗅觉上的混乱交响曲。
马大河脸色阴沉得能滴出墨汁。钟点工张阿姨站在门口，低着头，手指紧张地拧着工装衣角，眼神不停地往浴室里瞟——落点精准地扫过洛由一脚边那管被抛弃的强力除霉剂（平价款），又瞄到浴缸边上那堆糊状物残留和滤网上锈蚀的痕迹。当她再接触到洛由一（虽然隔着半废的防护面罩）那直勾勾、仿佛穿透灵魂的涣散目光时，如同被烙铁烫了一下，猛地缩回了视线！脸上那丝竭力隐藏的、混杂着了然与惊惧的神情再也绷不住了！
“搞！搞……搞什么……我又不懂……” 张阿姨的声音又小又急，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试图后退。但那扇门早已被马大河魁梧的身躯无意识地挡住了大半。
洛由一的大脑像是被抽掉了底板的阁楼，混乱的念头飞速坠落。张阿姨的眼神轨迹！除霉剂！强酸标识！泡澡的火山能量泥和粉盐？腐蚀糊糊？鸭子尖叫报警？还有……王老板那令人灵魂颤抖的胸毛鸭子……
一切的一切，如同被一股无形的乱流卷起，在他眼前疯狂旋转！所有的点都是孤立的、怪诞的，找不到连接线。巨大的恐惧与疲惫让他的思考能力跌入谷底。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越过张阿姨颤抖的肩膀，无意识地扫到客厅靠墙的大型鱼缸里——那几条色彩斑斓、顶着大泡眼在缓慢游动的……金鱼？
金鱼……
唐果果之前嚷嚷着要找“王老板心爱的变异红绿灯金鱼”……
变异？发色？眼睛？
他的思维猛地跳回张阿姨身上！张阿姨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有红血丝？很多！而且眼角好像……有点……溃烂？
金鱼……眼睛……溃烂……
毫无逻辑地，一个极其荒诞、甚至带着点“同病相怜”的念头，如同溺毙者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猛地从洛由一意识深处挣扎着浮出水面！他混沌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几条金鱼的大泡眼上！
“金鱼——！！眼——！！泡澡——！” 洛由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防护面罩下爆发出了一声极度扭曲、混合着破音的、如同被人掐着喉咙喊出的含糊嘶鸣！声音不大，却像一根淬毒的针，精准地刺中了张阿姨！
张阿姨身体猛地一僵！如同听到了地狱的审判！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噗通——！”
一声闷响！
就在所有人都被洛由一这声没头没脑的“金鱼眼”嚎叫弄得莫名其妙时，张阿姨却像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了浴室门口！泪水如同开闸的洪水，混着脸上的惊恐和绝望奔涌而出！
“别……别说了……是我！是我干的！！” 她抱着头，嘶哑地哭喊着，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王老板！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该想报复你……让我的鱼受苦啊——！！” 最后那句简直是绝望的哀鸣。
金鱼=鱼=受苦=报复？！
这下连马大河都懵了！他刚准备开口训斥洛由一又语无伦次，就被张阿姨这突如其来的崩溃认罪卡在了喉咙里。王老板更是瞪大了眼睛，看看跪地痛哭的张阿姨，再看看浴缸里那堆糊糊，最后看看洛由一……他感觉自己脑子彻底被“水鬼+金鱼+阿姨”搅成了浆糊！
“报复？什么报复？什么鱼？说清楚！”马大河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张阿姨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果然有轻微炎症？）流着泪，手颤抖地指向浴缸边上那管被洛由一踢开的强力除霉剂：“那个……王老板……我……我上个月在你家搞卫生，不小心碰翻了你那个……那个带金边的琉璃鱼缸……我最心爱的一条‘蓝绒狮头’（一种名贵金鱼）……被摔出来的玻璃渣……给……给扎死了啊！那是我儿子考上大学……我存了一年私房钱买的……你觉得好看要养几天……”
她哭得更凶了，浑身都在发抖：“我……我跟您说……您说那死鱼没您一块鱼缸玻璃值钱！还……还扣了我整月工钱赔那个金边……那可是真金镶边的啊！我……我赔不起！我也气不过……我就……我就……” 她指着那管除霉剂，“这除霉剂……我认识……牌子……我自己家也用的……便宜……劲儿大……”
真相如同剥开腐烂的水果，袒露无遗！
张阿姨因痛失爱鱼（且无力赔偿昂贵鱼缸）怀恨在心。利用职务便利，在王老板泡澡前，偷偷在浴缸进水口或加热系统里，加入了大量她自带的那种含强酸成分的廉价除霉剂（大概是柠檬酸对人体无害）！同时，她可能还刻意在浴缸“火山能量泥”、“粉盐”之类的旁边放了点标签（强化王老板泡澡乱加东西的坏习惯）。等王老板脱衣（确保链子在脖子上），躺进这加了料的酸性溶液池子里泡澡（水流、加热能加速酸性腐蚀）……那所谓的“万足金999”大金链子，根本就是含铜量超标的劣质镀金合金！在强酸环境（以及浴缸加热）作用下，如同泡进了浓硝酸，分分钟发生了剧烈的氧化还原反应！
锌、铜等贱金属被酸性溶液快速溶解，生成可溶盐类被水冲走（部分附着滤网形成污垢），只留下被氧化腐蚀成渣的（主要成分可能是碳、硫化物等）糊状残留物——所谓“溶金”的真相！
鸭子尖叫：极可能是反应过程中产生大量的微小气泡（H2↑，强酸溶解金属锌、铁产生的氢气！），在密闭管道或浴缸内部形成湍流、喷射，甚至气泡破裂的瞬间冲击力，恰好多次触发了藏在青蛙喷口里的震动感应报警器（设计原意是防堵塞报警？）的触发阈值！最终引发了那场让所有人魂飞魄散的尖啸！
至于金鱼？张阿姨家的廉价鱼缸也用了这款强酸除霉剂除水垢，导致鱼缸残留物害得她自己养的鱼得了眼病（眼角炎症）！所以她看到洛由一盯着金鱼时，产生了极端恐惧和负罪感，再加上洛由一那声毫无逻辑的“金鱼眼”吼叫（误打误撞戳中她心病），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老板听完，脸涨成了猪肝色！“我……我那鱼缸金边是假的！镀金的！根本不值钱！我扣你工钱是……是气你弄死我的……我的……”他想争辩自己也很宝贝他的“变异红绿灯”金鱼，但声音越来越小，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脖子，再看看地上那堆糊糊……原来自己天天挂在脖子上炫耀的“开光金链子”也他妈是个坑货？！
马大河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他挥挥手：“扣起来。证物（除霉剂瓶、糊糊、滤网残留、尖叫鸭核心）封存。小陈，带王老板去分局做详细笔录！特别是那链子哪儿买的！”语气充满了憋屈和一丝“怎么又跟洛由一那家伙扯上歪理”的无奈。
几个警员上前，扶起（或者说架起）几乎虚脱的张阿姨带走。王老板也被拉着离开豪宅。喧嚣（以及刺鼻气味）终于有所缓解。
马大河这才阴沉着脸，扭头看向浴缸边——洛由一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僵硬地倚着浴缸。那身防护服早已污渍斑斑，面罩歪斜，露出小半张苍白汗湿的、带着几道诡异污痕（干涸呕吐物+水汽+灰尘）的脸。他眼神涣散，像是精神已经彻底游离出窍。只有那两只厚得离谱的硅胶手套，还在无意识地相互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还裹着你那身宇宙垃圾袋？！等它生蛆？！” 马大河的声音如同淬了冰，“今天这事……”他看了一眼洛由一那副魂飞天外的狼狈样，后面诸如“扰乱现场”、“污染证物”、“怪力乱神”之类的训斥词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化为一串更加憋屈、也更加无力的低吼：“……算你他妈的……歪鱼（理）多！过程惊悚无比！结果……（他看了一眼满地的狼藉）……极其浪费警力清洗费！” 每一个字都带着极度不甘。
他没再说更多，甚至懒得看洛由一摘下那身“宇航服”后的惨状，重重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聚金阁”。背影依旧如山，但似乎……脚步比平时更沉重了点？仿佛那浴室里的污浊空气沾在了身上。
一周后。
洛氏侦探事务所的空气净化器在超负荷工作。消毒精油的浓度堪比生化实验室，但似乎总也洗不去洛由一记忆深处那豪华浴室里混合着呕吐物、汗水、胸毛、尖叫鸭子的噩梦气息。
桌上放着一个俗气的、印着巨大“發”字图案的红包（王老板托人送来的酬劳），厚度可观。洛由一坐在定制的无菌按摩椅上（开了最大震动挡试图驱逐骨子里渗透的寒气），身上穿着高支棉白色浴袍（新款），头发湿漉漉的（刚进行了持续两小时的深度净化淋浴）。他戴着最新款的护目镜（防蓝光+抑菌镀膜），手指已经不再裹纱布，但动作依旧有些僵硬，指尖不时神经质地擦过椅子扶手，仿佛上面粘着什么无形的污渍。
“废物！开张啦！王胖子这红包够厚啊！够不够付你那双被扔进浴缸的硅胶手套？” 唐果果盘腿坐在地上，啃着新款的蜜汁烤鸭脖（外卖盒子敞着，油脂香气混合着消毒水味），手机正在播放本地快讯《惊！镀金大链子泡澡变黑渣！清洁阿姨含泪揭“酸”秘！》，“瞧瞧！评论都说你是‘酸洗克星’！下回能帮我家不争气的银手镯去黑去黄了不？”
“污染物……生化循环……”洛由一盯着红包上的大红“發”字，感觉那个字都在散发着一股不祥的油脂气味。他避开了唐果果递过来的烤鸭脖包装盒（油腻反光）。
“叮咚——”
门铃响了。
小陈警官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脸上表情比上次送蓝色文件夹时还要古怪一百倍，混杂着一丝敬畏和深深的……同情？他手里拿着一个加厚的、密封得如同存放核废料的铅文件袋！
“洛先生！我们马队让我务必亲手送到！”小陈的语气极其严肃，像在交接国家机密。
洛由一皱眉，看着那个散发着冰冷金属质感的铅灰色文件袋，内心警铃大作。这颜色……这种密封……让他本能地联想到核辐射隔离区！
唐果果凑过来想摸，被小陈警惕地避开（袋子上印着显眼的放射性标志？不，只是一个环保三角回收标但颜色很灰）。
“马队强调……这是高度机密！”小陈的声音压低八度，但足够让洛由一听清，“是……是您……在‘溶金案’现场……那堆糊状残留物……的最终……材质分析报告……”
材质分析？糊状物？洛由一心头一跳，不好的预感加剧。他想到了滤网上那恶心的锈蚀层……
小陈小心翼翼地拆开铅文件袋的外层（像是为了隔绝什么污染源？），露出了里面一个透明防冲击证物袋。袋子里安静地躺着一张叠好的、还带着打印余温的检测报告单复印件。
洛由一下意识地、隔着护目镜，目光扫向报告单底部那醒目的【成分分析结论】栏。
白纸黑字，打印清晰：
主要成分为：氧化铜（CuO）、硫化锌（ZnS）、碳化物（C）及少量有机聚合物残余物……
经光谱及化学痕量比对分析，该混合物中“所谓贵金属”含量低于万分之五，主要金属构成为……（详细列表）…
结论：材质主体为廉价锌-铜合金基体劣质镀层腐蚀剥离物……
备注（红色加粗字体）：送检样品中检出高浓度（足以使接触性皮肤严重灼伤的）工业级羟基苯磺酸（强力除霉剂有效成分）残留！
“所谓贵金属”含量低于万分之五！
工业级强力除霉剂残留！
五十万开光的金链子！王老板吹得天花乱坠的命根子！
是废铜烂锌！是泡在酸里瞬间灰飞烟灭的垃圾！
洛由一像是被无形的铁锤砸中了胸口！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被王老板喊去查“水鬼溶金”……
在湿漉漉的浴室里差点淹死在恐惧和恶心里……
被呕吐物糊了一身……
被尖叫鸭震得魂飞魄散……
最后发现所谓的“溶金大案”起因……仅仅是一个暴发户戴了条假得不能再假的垃圾链子，惹怒了保洁阿姨用强酸给他来了次“深度清洁”？！！
“嘎嘣——！” 一声脆响！
洛由一甚至能听到自己理智神经绷断的声音！那根名为“洁癖患者尊严”的弦，彻底粉碎！
耻辱！巨大的、荒谬的耻辱感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
而更火上浇油的是——
唐果果眼疾手快地从桌上那个印着巨大“發”字的红包里，随手捏出了一小粒……暗金色的、只有米粒大小、带着点金属光泽的……颗粒？！像是链子上崩下来的碎屑？唐果果把它捏在油乎乎的手指间（沾着烤鸭脖的酱料），像个刚得到新奇玩具的孩子，得意洋洋地举到眼前洛由一护目镜前方晃了晃！
“嘿嘿！废物！看！王胖子的传家宝——金疙瘩（假）！新鲜出炉！刚粘我酱上了！送你了！以后挂在消毒喷瓶上当护身符！驱鬼辟邪！” 她指尖沾着的那粒“镀金碎屑”，在灯光下反射着酱汁的油腻光泽。
那颗小小的、沾着油污和酱汁的“金粒子”，在洛由一被报告刺激得赤红的瞳孔中，被瞬间无限放大！它代表了整个事件的肮脏、欺骗、荒谬和他自己所遭受的一切极致羞辱！
镀金！假货！油污！酱料！
“啊啊啊——！！！假货！假金！骗子！污染源——！！！！”
洛由一彻底癫狂了！发出了足以震碎事务所强化玻璃的终极狂啸！所有的屈辱、愤怒、对污秽的极端恐惧以及对整场闹剧的荒谬感，在这一刻如同被引爆的核弹！他不再是那个精致讲究的侦探！他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净化魔君！
他猛地从椅子里弹射起来！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巨型跳蚤！动作狂暴扭曲，完全忘了后背旧伤！一把推开唐果果递过来的手（带酱料的“金粒子”飞了出去）！然后双手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精准地抄起了桌面——不！是整个桌面下方隐藏的——紧急状态下才会动用的“终极消毒核武系统”！
一个手持型小型臭氧发生器！一瓶最大容量的“强氧化蚀刻专用清洁液”（工业实验室级，号称能洗掉钛合金涂层）！以及最新到货的超高浓度浓缩型“广谱杀灭王”喷雾（气味堪比芥子气）！
洛由一像一个披着白色浴袍的绝望战神！三管齐下！
“启动——！！！”
“滋滋滋——！！！”
“咕嘟咕嘟——！！”
“噗噗噗噗噗——————！！！！！”
臭氧发生器喷射出刺耳的蓝色电弧和浓郁不祥的腥味气体！强氧化液体从喷口（被洛由一强行拧开最大阀）涌出如同小型瀑布！杀灭王喷雾则如同失控的水幕炮！三股毁灭性的白色/黄色/深蓝色化学雾霭如同三条失控的毒龙，瞬间爆裂、交织、翻滚升腾！
目标：那颗飞在空中的、沾着酱汁的“假金粒子”！目标：飞过来的唐果果！目标：整个“被王胖子假金污染的世界”！目标：桌面、红包、报告、空气、甚至小陈还没来得及带走的那个铅灰文件袋！！！
“哇啊！！！谋杀啦！！！我的酱！我的眼睛！！！”唐果果在强氧化气雾中惨叫翻滚！
小陈早在洛由一啸叫启动时就脸色剧变、撒腿狂奔而出！
洛由一本人则在浓雾中面目狰狞地挥舞着喷射口，带着一种要把整个宇宙连同肮脏的假金一起拖进净化地狱的决绝，发出最后疯狂的宣言：
“熔掉！销毁！所有假货！所有骗子！一切不洁的根源！给我——灰——飞——烟——灭——！！！”
事务所再次变成了人间炼狱。
窗外消防车警报隐约响起（邻居误报有生化泄露）。
而在分局办公室里，马大河刚拿起他那个“为人民服务”搪瓷大茶缸。
缸沿凑近嘴唇。
一股极其霸道的、混合着刺鼻臭氧、工业氧化剂和浓缩杀毒水的气息……像幽灵一样，从洛由一那个被暴力喷射过的铅灰文件袋缝隙里（他刚拿过），顽固地……附着在了他的手指上。
马大河的手指微微一顿。
一股冰凉滑腻的触感（心理作用？），混合着那驱之不散的、令人神经抽搐的复合化学药剂气味……
他喝水的动作，极其短暂地、肉眼无法观测地，卡顿在了杯壁与唇齿之间0.0001毫米的距离上。
一秒？或者更短？
随即，他像是要把那股来自“溶金案”现场和洛由一身上的终极污秽连同茶水一起狠狠咽下去、再彻底唾弃般，仰头——
“咕咚！！！咕咚！！！！”
狠狠地、粗鲁地灌下了两大口滚烫的茶水！
“咳……咳咳！！” 他被烫得咳出声，带着十二万分的憋屈和一种被全世界“假货”愚弄了的深刻愤怒，对着空气，发出一声含混不清却又穿透力十足的、几乎咬碎后槽牙的唾弃：
“…就没见过……从骨头里往外冒‘酸’气的……神经病！！！”
那杯热茶，在午后的阳光下，杯底隐约沉淀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金属光泽碎屑？（当然不是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