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右侍郎，正三品。”
这轻飘飘的几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砸在沈知意的心上！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连方才因酒意泛起的红晕也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惨白。
沈崇文…升官了？还是户部右侍郎？！那个掌管天下钱粮赋税、位高权重的肥缺？！
怎么可能？！萧绝不是刚在沈府当众斥责柳氏为“毒妇”，甩出那本足以让沈崇文仕途蒙尘的账册吗？他不是应该对沈家深恶痛绝吗？怎么会…怎么会是他亲口宣布沈崇文升迁？！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愚弄、背叛的愤怒瞬间席卷了沈知意！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萧绝。灯火辉煌下，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和毫不掩饰的讥诮。那眼神，像是在欣赏她脸上的震惊和痛苦，如同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物！
为什么？！
沈知意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她死死咬住下唇，才勉强将那口血咽了回去。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无声地渗出，染红了袖口内衬的布料。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悲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竟然天真地以为…以为他在沈府的雷霆手段，是在为她出一口气！以为他留下她，或许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同！可现实却给了她最响亮的一记耳光！他留下她，容忍她，甚至偶尔施舍一点微不足道的“庇护”，都只是为了更好地利用她！利用她这个沈家“嫡女”的身份，来维持表面上的翁婿关系！他甚至亲手提拔了她的仇人！那个将她弃如敝履、间接害死她母亲、逼死周嬷嬷的父亲！
她算什么？一枚用完即弃的棋子？一个用来粉饰太平、巩固他权势的工具？！那日在别院风雪中疾驰的怀抱，那句“本王亲自去”的承诺…此刻回想起来，都成了最辛辣的讽刺！原来所有的“好”，都只是为了这一刻更深的羞辱和利用！
席间瞬间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和萧绝冰冷的态度震住了。刚才还觥筹交错的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诡异的死寂。众人面面相觑，目光在萧绝和他身边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王妃之间来回逡巡，充满了惊疑和探究。
安郡王萧煜眼中更是闪过幸灾乐祸的光芒，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弧度。
萧绝将沈知意眼中那瞬间碎裂的光芒和深不见底的绝望与愤怒尽收眼底。那破碎又倔强的眼神，像一根细针，刺入了他冰冷的心房，带来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异样。但他脸上的讥诮却丝毫未减，反而更加冰冷。
他不再看沈知意，仿佛她此刻的痛苦与他毫无关系。他举起酒杯，对着席间众人，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淡漠，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
“沈侍郎擢升之喜，亦是本王之喜。诸位，同饮。”
“恭贺王爷！恭贺沈侍郎！” 短暂的死寂后，众人如梦初醒，纷纷端起酒杯，脸上堆起或真或假的恭贺笑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丝竹之声重新响起，试图掩盖这尴尬而诡异的气氛。
沈知意僵直地坐在那里，如同置身于冰火两重天。周遭是虚假的热闹喧嚣，心口却是刺骨的冰冷和绝望。那杯“琥珀光”的辛辣后劲混合着巨大的悲愤，在她胃里翻江倒海。她看着眼前重新摆上的、精致华美的菜肴，只觉得一阵阵恶心反胃。
她再也无法忍受！多待一刻，都像是被凌迟！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倒了面前的玉碗，残余的酒液泼洒出来，染红了桌布。
“王妃？” 紫苏在她身后低呼一声，想要上前搀扶。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她身上。
沈知意却看也不看任何人。她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愤怒和酒意而微微摇晃，那双被绝望和恨意彻底点燃的眼眸，如同燃烧的寒冰，直直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刺向主位上那个冷酷的男人！
“妾身…突感不适…”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极力压抑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先行告退！”
说完，她不等萧绝回应，甚至不等紫苏上前，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这金碧辉煌、却令她窒息的正殿！大红的裙摆拂过冰冷的地面，像一团燃烧着绝望的火焰，消失在殿外浓重的夜色里。
“王妃！” 紫苏惊呼一声，连忙追了出去。
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丝竹声停了，舞姬也僵在原地。所有人的目光都小心翼翼地投向主位上的萧绝。
萧绝依旧端坐着，手中把玩着那只空了的酒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灯火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浓重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真实的情绪。只有那紧握着酒杯、指节微微泛白的手，泄露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紧绷。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继续。”
***
栖梧苑。
沈知意几乎是凭着最后一丝力气冲回寝殿的。殿门被她“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顺着门滑落，重重跌坐在地毯上。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悲鸣终于从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不让自己发出更大的声音，泪水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咸涩的泪水混合着唇齿间血腥的味道，弥漫开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沈崇文！那个抛弃她、任由柳氏磋磨她、将她当作替死鬼推入火坑的男人！凭什么可以步步高升？！凭什么可以享受荣华富贵？！而她的嬷嬷，那个唯一真心待她的人，却只能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泥土里！
萧绝！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他明明什么都知道！知道沈家的龌龊，知道她的苦难！他却亲手将沈崇文推上高位！他把她当成了什么？一件用来维系他权势平衡的、可以随意摆弄的物件吗？！那些偶尔流露的“庇护”，那些若有似无的“靠近”，原来都是包裹着毒药的蜜糖！都是为了让她这枚棋子更听话、更心甘情愿地被他利用！
巨大的屈辱、愤怒、悲伤和一种被彻底玩弄于股掌的绝望，如同无数条毒蛇，啃噬着她的心脏！她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身体因剧烈的哭泣而不断颤抖，手指深深抠进厚重的地毯里，指节泛白。
“王妃…王妃您开开门…” 紫苏焦急的声音和拍门声从外面传来。
沈知意充耳不闻。她只想把自己埋进这无边的黑暗和痛苦里，让这撕心裂肺的感觉将自己彻底吞噬。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喉咙嘶哑，泪水流干，只剩下身体一阵阵的抽搐和心口那冰冷的、空洞的钝痛。她无力地瘫软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华丽的藻井，仿佛灵魂已经抽离了躯壳。
殿外，紫苏的拍门声不知何时停了。整个栖梧苑陷入一片死寂。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寝殿的窗户，却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沈知意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却并未转头。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敞开的窗户翻了进来，轻盈地落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来人穿着一身紧身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沈知意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对这不速之客的到来毫无察觉。
那黑衣人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圈殿内，最后落在如同破碎娃娃般蜷缩在地上的沈知意身上。他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和犹豫，但很快被一种冷酷的决断取代。他悄无声息地靠近，从怀中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就在他举起匕首，眼中杀机毕露，准备朝着沈知意心口狠狠刺下的瞬间——
“嗡——！”
一道凌厉无比的破空之声骤然响起！一道乌光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带着刺耳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射向黑衣人的手腕！
“噗嗤！”
利器入肉的声音伴随着一声短促的闷哼！黑衣人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他捂着自己被一支乌黑弩箭贯穿的手腕，难以置信地看向窗户的方向！
只见萧绝如同地狱归来的煞神，不知何时已站在了窗边！他一身玄色劲装尚未换下，手中端着一架造型狰狞的臂弩，弩箭的寒锋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死亡的冷芒！他俊美的脸上笼罩着一层骇人的寒霜，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中，此刻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
“找死！” 萧绝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冰，带着令人骨髓冻结的森然！他身形如电，瞬间从窗口掠入，直扑那受伤的黑衣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