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轰——!”

沈知意那番石破天惊、字字泣血的控诉,如同在冰封的死水中投入了万钧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

书房内死寂得可怕!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震得魂飞魄散!连萧绝身后那几位见惯风浪的心腹幕僚,此刻也骇然失色,瞳孔剧震!王妃…她…她竟敢如此?!竟敢将王爷的谋划、王爷的“失误”、王爷的颜面,如此赤裸裸地、毫不留情地撕开,血淋淋地摔在所有人面前?!

这已不是顶撞!这是弑君般的忤逆!是自寻死路!

萧绝的脸色,在沈知意一句句诛心的控诉中,如同被寒冰冻裂的岩石!铁青中透着骇人的煞白!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此刻如同暴风雨肆虐前的死海,表面是极致的冰封,底下却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攥着沈知意手腕的力道,骤然加大到了极致!

“呃!” 沈知意痛得眼前发黑,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腕骨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失声,身体控制不住地向下软倒!

就在她以为自己手腕会被生生捏碎的瞬间——

萧绝猛地松开了手!

力道撤得太快太猛,沈知意失去支撑,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重重向后跌倒在地毯上!后背撞上冰冷坚硬的地面,带来一阵钝痛。她狼狈地蜷缩着,捂着自己剧痛欲裂、瞬间红肿起来的手腕,剧烈地喘息,如同离水的鱼。

萧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目光冰冷、锐利、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近乎毁灭的暴戾!他周身散发出的威压和寒气,让书房内的温度骤降,仿佛连空气都凝固成了冰渣!

“好…好一个伶牙俐齿!好一个…恨意滔天!” 萧绝的声音,低沉得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刺骨的冰寒和压抑到极致的狂怒,“本王,倒真是小看了你!”

他缓缓蹲下身,高大的身影带着沉重的压迫感,再次将跌倒在地的沈知意完全笼罩。冰冷的指尖,如同毒蛇的信子,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猛地攫住了沈知意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迎上他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眸!

“沈知意,”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一字一句,如同冰锥凿进她的耳膜,“你恨沈家,恨沈崇文,恨柳氏,恨本王…恨不得所有人去死,对吗?”

沈知意被迫仰着头,下颌传来的剧痛让她无法挣脱。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美却如同修罗般的脸,看着他眼中翻涌的、足以将她焚为灰烬的怒火和…一些她看不懂的、更深沉的东西。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漫上心头,但心口那团燃烧的恨意和绝望,却支撑着她不肯低头!她咬着渗血的唇,用尽全身力气,从齿缝里挤出破碎却清晰的回音:

“…是!”

这一个字,如同点燃火药桶的最后火星!

萧绝眼中最后一丝压抑的理智彻底崩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忤逆、被冰冷恨意刺伤的、狂暴的怒火!

“好!好得很!” 他猛地松开她的下颌,豁然起身!玄色的袍角带着凛冽的寒风,狠狠拂过沈知意的脸颊!

“来人!” 萧绝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味!

“在!” 门外如狼似虎的侍卫轰然应诺!

萧绝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狠狠剐过地上蜷缩的身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带着森然的杀意:

“王妃沈氏,御前失仪,咆哮公堂,忤逆本王!即刻起,褫夺王妃服制,打入暗室!无本王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违令者——斩!”

“王爷!” 紫苏失声惊呼,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王妃她…她身子弱!暗室阴寒!求王爷开恩!求王爷开恩啊!”

“拖下去!” 萧绝看也不看紫苏,声音冰冷如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两名魁梧的侍卫立刻冲了进来,毫不留情地将地上的沈知意架了起来!她身上那件厚实的莲青色斗篷被粗暴地扯落,露出里面单薄的寝衣。手腕的剧痛和方才跌倒的冲击让她浑身无力,只能任由侍卫拖着向外走。

她没有再挣扎,也没有再哭喊。在被拖出书房门的刹那,她艰难地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书房内那个如同煞神般矗立的玄色身影。

灯火通明下,他侧脸的线条冷硬如刀削,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寒与狂怒。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被忤逆的暴怒,有冰冷的杀意,有掌控一切的冷酷,似乎…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被什么东西刺伤后的…狼狈?

沈知意的心,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一种尖锐的、混杂着恨意、绝望和一丝荒谬悲哀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她!她猛地转过头,不再看他,任由侍卫将自己拖入外面浓重的、刺骨的黑暗之中。

“王爷!暗室阴寒彻骨!王妃她受不住的!求王爷开恩!求您看在…” 紫苏绝望的哭喊声被书房门重重关上的声音彻底隔绝。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

地上散乱的卷宗,如同无声的嘲讽。几名幕僚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萧绝背对着众人,高大的身影在灯下投下浓重的阴影。他紧握的双拳指节泛白,微微颤抖着,手背上青筋虬结。刚才沈知意最后那个眼神——冰冷、绝望、带着浓烈恨意和一丝…悲哀?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了他心底某个从未被触及的角落,带来一阵尖锐而陌生的刺痛感。

他烦躁地闭上眼,试图驱散心头那丝不该有的异样。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别院风雪中她伏在嬷嬷遗体上撕心裂肺的哭喊,闪过她被自己禁锢在身下时绝望的泪水,闪过她方才指着自己泣血控诉时眼中燃烧的冰冷火焰…

“滚!” 他猛地睁开眼,发出一声压抑着狂怒的低吼!抓起书案上一个沉重的白玉镇纸,狠狠砸向墙角!

“砰——!”

价值连城的镇纸瞬间四分五裂!碎玉飞溅!

“都给本王滚出去!” 萧绝的声音如同受伤的猛兽,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

幕僚和官员们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出了书房,留下满室狼藉和那个站在风暴中心、周身散发着骇人寒气的孤绝身影。

***

王府暗室。

这里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地牢,而是王府深处一处废弃多年、用来堆放杂物的石砌密室。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包着铁皮的门。门一关上,便彻底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和声音,只剩下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黑暗和阴冷。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灰尘、霉味和陈年铁锈的腐朽气息。冰冷刺骨的寒气如同无数根细密的针,从四面八方钻进沈知意的骨头缝里。

“哐当!”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被锁死,落锁的声音在死寂的黑暗中格外清晰刺耳。

两名侍卫毫不留情地将她推了进来。沈知意踉跄着扑倒在地,冰冷的、布满灰尘的地面磕得她膝盖生疼。手腕处被萧绝攥出的剧痛和跌倒的冲击让她浑身散了架般无力。

她蜷缩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大口喘息着。黑暗中,视觉被彻底剥夺,其他的感官却变得异常敏锐。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听到血液奔流的轰鸣,听到灰尘在空气中缓慢飘落的细微声响。

浓重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将她层层包裹、吞噬。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抛弃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嬷嬷…” 她下意识地、带着哭腔喃喃出声,声音在空旷的密室里激起微弱的回响,更显得凄楚无助。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给她温暖和依靠的人,已经不在了。

萧绝…那个男人…他把她关进了这里…这个比别院更冰冷、更黑暗、更绝望的地方…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也放大了所有的痛苦记忆。沈崇文冷漠的脸,柳氏恶毒的笑,沈明珠嫉恨的眼神,别院十年的饥寒孤苦,嬷嬷呕血而亡的惨状,萧绝冰冷审视的目光,那夜粗暴的掠夺和占有…还有方才书房里他眼中那翻涌的怒火和…那一丝她看不懂的狼狈?

无数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疯狂闪回!交织着恨意、屈辱、绝望、恐惧和无边无际的冰冷!

“啊——!” 沈知意终于控制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尖叫!她用尽全身力气,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疯狂地捶打着冰冷坚硬的地面!指甲在粗糙的石板上瞬间折断,鲜血淋漓!她像是要借着这自残般的疼痛,来宣泄内心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灭顶的痛苦和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都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嘶哑的哭喊声在密闭的暗室里回荡、撞击,最后只剩下破碎的呜咽和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她蜷缩成一团,如同被世界遗弃的幼兽,在无边的黑暗和冰冷中,独自舔舐着流血的伤口。

不知过了多久,哭喊声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身体里的力气仿佛随着泪水一同流干了。极致的寒冷如同附骨之蛆,一点点侵蚀着她的体温和意识。她感觉自己的手脚开始麻木,思维也变得迟钝而混乱。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和寒冷彻底吞噬的边缘,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响,穿透了厚重的铁门,钻进了她的耳朵!

“吱…吱吱…”

是老鼠!

这声音在死寂的黑暗中,如同鬼魅的呓语,瞬间放大了无数倍!沈知意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啊!走开!走开!” 她爆发出更加凄厉的尖叫,身体拼命地向后缩,试图远离那声音的来源!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石壁上!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

“吱吱…吱…”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似乎更近了!甚至能听到爪子摩擦地面的窸窣声!

沈知意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生怕引来更多的“东西”!身体蜷缩在墙角最黑暗的角落,瑟瑟发抖,如同风中的落叶!极致的恐惧让她暂时忘却了寒冷和悲伤,只剩下最原始的、对黑暗和未知生物的恐惧!

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寒冷、恐惧、绝望、还有那深入骨髓的孤独,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身体和灵魂,反复啃噬。

不知又过了多久,或许是几个时辰,或许是一整天。沈知意感觉自己快要冻僵了。意识在寒冷和恐惧的折磨下,开始变得模糊。她仿佛又回到了京郊别院那个寒冷的冬夜,嬷嬷抱着她,用身体温暖着她,哼着那不成调的歌谣…

“嬷嬷…冷…好冷…” 她无意识地呢喃着,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丝早已不存在的温暖。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时,那扇厚重的铁门,突然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的“咔哒”声!

有人?!

沈知意猛地一个激灵,涣散的眼神瞬间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她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厚重的铁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缝隙!一道微弱昏黄的光线,如同黑暗中唯一的救赎,瞬间刺破了浓重的黑暗!

光线中,一个纤细的身影端着一个托盘,小心翼翼地挤了进来。

是紫苏!

“王妃!” 紫苏借着门口微弱的光线,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墙角、狼狈不堪、浑身颤抖的沈知意!她惊呼一声,手中的托盘差点脱手!她立刻将托盘放在地上,快步冲到沈知意身边。

“王妃!您怎么样?!” 紫苏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手去扶她。触手之处,一片刺骨的冰凉!沈知意单薄的寝衣早已被冷汗和地上的湿气浸透,冰冷得如同寒冰!

“冷…嬷嬷…冷…” 沈知意眼神涣散,身体僵硬,只是本能地重复着。

紫苏心如刀绞,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连忙脱下自己身上的棉坎肩,紧紧裹在沈知意身上,又用力将她冰冷僵硬的身体抱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王妃!奴婢在!奴婢在!您别怕!别怕!” 紫苏紧紧抱着她,声音哽咽,“王爷…王爷他只是一时震怒…他…”

提到萧绝,怀中沈知意冰冷的身体猛地一颤!涣散的眼中瞬间掠过一丝清晰的恐惧和恨意!

紫苏立刻噤声,不敢再说。她小心翼翼地捧起沈知意那只受伤红肿的手腕,借着门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到上面清晰的指印和破损的皮肤,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她连忙从带来的托盘里拿出一个温热的药包和干净的布条,动作轻柔地替她热敷包扎。

温热的药包贴在冰冷剧痛的手腕上,带来一阵刺痛的暖意。这细微的温暖,如同黑暗中的一丝萤火,微弱,却真实。

沈知意涣散的眼神,似乎因为这真实的暖意和紫苏的怀抱,恢复了一丝清明。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紫苏,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嘶哑微弱的声音:

“…嬷嬷…葬好了吗…”

紫苏的眼泪掉得更凶,用力点头:“葬好了!葬好了!王婆子守着呢!奴婢也让人去添了香油钱…王妃您放心…”

听到嬷嬷安葬的消息,沈知意眼中那点微弱的光似乎安定了一些。她不再说话,只是疲惫地闭上眼睛,将头靠在紫苏温暖的肩膀上,身体依旧在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

紫苏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体的冰冷和脆弱,心如刀割。她看着这暗室中无边的黑暗和阴冷,看着怀中人苍白如纸的脸颊和紧闭的双眼,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王妃…您一定要撑住…” 紫苏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带着无尽的哀求,“为了嬷嬷…为了…您自己…”

沈知意没有回应,只有睫毛在微弱的光线下,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

“滴答…滴答…”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水滴声,从暗室某个黑暗的角落传来!

沈知意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在昏暗中瞬间收缩!那声音…和刚才老鼠的吱吱声一样,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未知的恐惧!

“什…什么声音?” 她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身体下意识地往紫苏怀里缩。

紫苏也听到了那水滴声,心头一凛。她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暗室最深处,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别怕,王妃,” 紫苏强作镇定,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可能是…可能是哪里渗水了…”

然而,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如同死亡的倒计时,在死寂的黑暗中固执地回响着,一下下,敲打在两人紧绷的心弦上。

沈知意死死抓住紫苏的衣襟,刚刚因为温暖而恢复的一丝清明,再次被巨大的恐惧吞噬。她睁大眼睛,惊恐地望着那片未知的黑暗,仿佛那里潜伏着择人而噬的怪物。寒冷、恐惧、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紧紧包裹,拖向无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