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人拍我头,手上有烟臭,呼吸带哨音。
贵州人嗓子哑,喘气卡在喉咙里。
我躺下时闭眼,耳朵记他们说话。
记口音,记咳嗽,记解皮带的节奏。
晚上跪床边复述:
「河南,左耳缺,搓两下停。」
「四川,虎口疤,快搓三下。」
「中介老麻子,腊月十五,河伯线七号道。」
漏一个,就扇自己耳光。
母亲半夜推门:「鬼念叨啥?」
「做梦。」我说。
她骂一句,走了。
第二天,广东人来。
脖子有蛇纹身,身上有鱼腥味。
他压上来时,我记:呼吸短,汗咸,右手小指断了一截。
完事,他走。
我扫地,不再划痕。
只在心里加一条:广东,鱼腥,断指,压三秒。
夜里复述,漏了鱼腥味。
我扇自己三下。
第四下刚抬手,听见屋顶有动静。
不是猫。
是陈强在瓦上。
我立刻躺下,哼起童谣:「王德发,金牙鬼……」
他停了两秒,走了。
第三天,村长带人清点“货”。
我在院里晾衣,听见他说:「腊月十五前,Z-7不能见生人。」
我抖开床单,动作放慢。
耳朵记下他说话时的痰音,记下鞋底踩碎瓦片的咔嚓声。
第四天,普查员又来。
他站院外,没进门。
只朝我喊:「阿枝,你还记得自己几岁吗?」
我没答。
低头搓衣。
右手食指搓两下,停。
他站了半分钟,走了。
我继续搓。
心里加一条:普查,河南口音,手表反光,问年龄。
夜里跪着复述。
五十七人,一个不落。
母亲突然推门进来。
「发什么疯?」
「背经。」我说,
「求菩萨保佑妈多赚钱。」
她哼一声,关上门。
我躺下,睁眼盯墙裂缝。
门外,狗叫了一声。
我闭眼。
耳朵竖着。
4
狗叫停了。
我翻身坐起,摸黑走到猪圈。
猪哼哼,拱食槽。
我靠在栅栏上,开始哼:
「乌鸦飞,金牙鬼,割我肚子不留水……」
声音压在喉咙里。
贵州人嗓音沙哑,进门就咳。
我把他变成乌鸦。
梦里它站我胸口,啄我眼珠。
我伸手扯下它的嘴,血滴进我嘴里。
湖南人总拍我头,手重,指甲长。
广东人爱笑,脖子有蛇纹身。
黑夹克左眉断,笑露犬齿。
普查员站村口,手表反光。
我不再一一做梦。
只在放猪时加词:
「蛇缠颈,中山装,村长收钱笑得胀……」
「狐狸笑,绿帽子,河南汉子走不了……」
陈强在院墙外咳嗽。
我没停。
调子更低。
第二天,村长带新客来。
黑夹克,卷舌音,手指冰。
我记:呼吸带酒气,左眉断,犬齿。
当晚放猪,童谣添一句:「狼叼肠,黑夹克,腊月十五装货箱。」
母亲路过骂:「死丫头,唱丧歌?」
「哄猪呢。」我说。
她啐一口,走了。
夜里,我跪着复述。
五十七人,五十七兽。
第三天,普查员又来。
站在村口,没进村。
只远远看我一眼。
我低头赶猪,嘴里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