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菱花窗棂间漏进的朝阳将妆台映得一片金红色。
凌思月正执着一柄玉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垂至腰际的青丝。
铜镜中映出她姣好的面容,眉间一点朱砂花钿鲜艳欲滴。
"娘娘......"
秋棠慢慢凑近,小声道:"诏狱那边传来消息,昨夜四更天陛下又去了诏狱,看了姓白的贱人…”
她声音越来越低,生怕叫旁人听见。
"当真?!"
凌思月猛地将玉梳砸在鎏金妆台上,断齿飞溅。
一只手死死地捏住秋棠的手,修长的指甲直接嵌进了秋棠的肉里。
秋棠吃痛却不敢抽手,只是重重地点头。
"都给本宫滚出去…"
凌思月突然扬声怒骂着宫里站着的宫女太监们。
宫女们吓得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急匆匆地倒退着消失在层层帷幔之后。
待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她和自己的忠仆秋棠后,她抓起妆台上的珐琅首饰盒狠狠砸向铜镜。
“为什么?为什么?他从前爱姐姐,本宫也就忍了…可诏狱里的贱人,不过是个亡国公主,他也能对她如此用心…为什么?”
"哗啦"一声巨响,镜面蛛网般的裂痕中顿时映出无数张狰狞的脸。
“娘娘,您看要不要…”
秋棠在脖子处,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凌思月重重点头,“嗯。”
她盯着碎片中自己支离破碎的倒影,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个亡国的贱婢,也配得到陛下的青睐?呵呵…
“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像本宫那过世的姐姐,她便以为自己可以一步登天,将陛下玩弄于手掌心么?”
秋棠轻声问道:"娘娘,陛下那边若是追查起来,我们该如何应付?
"怕什么?"
凌思月突然笑了,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轻轻划过秋棠惨白的脸。
"自有本宫死去三年的姐姐和爹爹护着。"
她转身望向窗外,痴痴说道:"你说,若是姐姐在天之灵知道有人顶着和她相似的脸勾引陛下......"
一阵穿堂风突然卷起满地碎镜,无数晶亮的碎片中,隐约可见凌思月从暗格取出一只青瓷小瓶。
“这是能让她身上的疤,再也无法恢复的毒药,只要撒一丁点在她身上…呵呵,本宫倒要看看,她还如何勾引陛下?”
凌思月趁着冷夜上早朝的空档,精心梳妆了一番。
她特意换上一袭月华长裙,银线绣的蝶恋花在行走间流光溢彩,发间一支金步摇随着步伐轻晃,在阴暗的诏狱中格外刺目。
"都仔细着些。"
她伸出染着蔻丹的纤纤玉手,虚掩着鼻尖,嫌弃地扫视着诏狱阴森的走廊。
身后的小太监们立刻会意,抄起木棍将过道上窜逃的硕鼠一一打死。
宫女们提着香薰水桶,迅速冲刷着地面陈年的血污,很快,潮湿的空气中便混入了浓郁的桂花香味。
待一切收拾妥当,凌思月这才施施然来到白霜的牢房前。
凌思月一眼就瞥到了冷夜平日里所穿的那件墨狐大氅。
她心中顿时怒火中烧。
但在看到蜷缩在那张小小的木板上之人时,她却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哟,本宫的好妹妹,怎地如此落魄?"
白霜依旧背对着牢门,凌乱的发丝间隐约可见她瘦削的肩胛骨。
她身上那件素白囚衣早已污浊不堪,却仍倔强地保持着最后的体面。
凌思月示意狱卒打开牢门,莲步轻移间,绣鞋踩在刚冲洗过的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在距离白霜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从袖中取出一方绣着并蒂莲的锦帕,轻轻扇了扇:"妹妹这般不识抬举,可让姐姐好生心疼呢。"
白霜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深知又来了一个猫哭耗子假慈悲的魔鬼。
不过,在她看来凌思月的假仁假义更让人恶心。
她嘴角还带着未干的血迹,眼神却清明如初:"娘娘这声'妹妹',白霜可担待不起。"
凌思月闻言,眼中寒光一闪,却又很快掩去。
她慢慢俯下身子,好看的金步摇流苏垂落在白霜面前:"本宫听闻,昨夜陛下四更天又来看你了,可是说了什么体己妹妹的话?"
白霜忽然笑了,那笑容让凌思月没来由地心头一紧:"丽妃娘娘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来问我?"
她慢慢支起身子,尽管动作艰难,背脊却挺得笔直,"还是说......娘娘在害怕?"
"笑话!"
凌思月突然拔高了声调,金步摇的珠串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在阴暗的牢房里折射出刺目的光。
"本宫怎会害怕一个亡国公主?"
她猛地俯身,染着蔻丹的指尖狠狠掐住白霜的下巴。
白霜吃痛地闷哼一声,却倔强地不肯移开视线。
凌思月盯着这张与自己姐姐有七分相似的脸,指甲深深陷入对方苍白的肌肤里。
"这张脸......"
她另一只手抚上白霜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瓷器,声音却似是淬了响尾蛇的毒一般。
"就算有十分像本宫的姐姐又能如何?"
凌思月的指尖突然用力,在白霜脸上划出一道血痕,"你要记得,你是亡国的公主,要记好了,本宫的嫡长姐——陛下的心头宝是死在你们的大周。"
白霜的瞳孔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恶毒的女人。
此前,她二人同为冷夜的妃子之时,凌思月明里暗里,就没少给她使袢子。
白霜从她手中挣扎着出来,怒吼道:“你姐姐的死和我大周没有半分关系,这只不过是你们大夏皇帝攻打我们大周的一个借口罢了。”
凌思月见白霜还敢回嘴,更是来气。
她冲身边的秋棠使了个眼色,秋棠立马会意。
带着身边的两个比较健壮的宫女,上前狠狠地揪住白霜的头发,将她的头狠狠地撞在石墙上。
一下,两下,三下……
不知撞了多少下……
直到鲜血顺着白霜被包扎好的额角滑落。
"瞧瞧..."
凌思月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白霜脸上的鲜血,"啧啧啧……你现在还不是被陛下弃如敝屣?"
她突然凑近白霜耳边,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扭曲的快意,"你以为他留着你是因为什么?不过是在你身上找我姐姐的影子罢了。"
白霜的倔强地撇过头去。
凌思月满意地看着她颤抖的睫毛,继续道:"昨夜他来看你,是不是又对着你这张脸出神了?"
她突然轻笑出声,"可惜啊,赝品终究是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