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他寻了个借口去操作间,却没看见李叮当的身影。管事老张指了指后院:“许是在那儿歇着呢,这几天熬得狠了。”
后院的墙根下,摆着几个旧木盆,里面泡着待洗的染布。李叮当蹲在角落里,背对着他,手里握着个旧手机,屏幕亮着,映出她的侧脸。秦国忠放轻脚步走近,看见屏幕上是个小男孩的照片——眉眼和李叮当有几分像,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手里举着一朵纸折的蓝花,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她的指尖轻轻蹭着屏幕,动作温柔得像在摸易碎的瓷。“快了,”她轻声说,声音很轻,像怕惊着什么,“再攒两个月,就能做手术了。”
风掠过墙根的杂草,带着点秋的凉意。李叮当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展开来,是张皱巴巴的手术预约单,上面的日期被圈了又圈。她把单子贴在胸口,肩膀微微抽动,却没哭出声,只是用手背悄悄擦了擦眼角。阳光落在她的手上,那层靛蓝像浸了水的墨,晕开淡淡的痕,蹭在手术单的边缘,留下一点蓝印。
秦国忠站在原地,没敢上前。他看见她身后的木盆里,泡着一块新染的蓝印花布,上面绣着小小的灯盏图案,针脚细密,显然是刚绣好的。想来是给那孩子准备的,等手术成功了,就能穿上带着蓝花的新衣服。
远处传来染坊工人的说笑声,渐渐近了。李叮当慌忙把手机和手术单揣进怀里,站起身,转身时撞见秦国忠,眼神瞬间慌了,像受惊的鸟,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指尖的靛蓝蹭在青布衫上,留下一点淡蓝的印子。
“秦主任……”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秦国忠没提方才看见的事,只是指了指她怀里露出的手术单边角:“天凉了,别总在风口待着,仔细着凉。”
她愣了愣,低头把手术单往怀里塞了塞,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往操作间走。阳光落在她的背影上,青布衫的下摆扫过杂草,留下一道浅痕。秦国忠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忽然想起账房里的汇款记录——那一笔笔钱,哪里是“急着要”,分明是她攥在手里的希望,是给弟弟续命的光。
第四章:不吹灭那盏“小灯”
染坊的年终评优会定在腊月初,那天飘着细雪,操作间的木窗上凝着薄霜。秦国忠拿着员工绩效表走进堂屋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炭火盆里的火苗跳着,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暖烘烘的,唯独角落里的李叮当,双手揣在袖筒里,指尖的靛蓝在火光下隐约可见,像落了点没化的霜。
“今年的优秀员工,我提名李叮当。”秦国忠的话刚落,堂屋里的喧闹突然静了下来,炭火盆里的柴禾“噼啪”响了一声,格外清晰。
“秦主任,这不妥吧?”一个老工人先开了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她手上那颜色,要是去领奖状,传出去人家还以为咱们染坊不讲究卫生。”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立刻有人附和:“就是,上次她还急着要加班费,心思都在钱上,哪配当优秀员工?”
议论声越来越大,李叮当的头埋得更低了,肩膀微微缩着,像怕被窗外的雪淋到似的。秦国忠没急着辩解,只是从包里拿出一叠布样,放在桌上:“这是李叮当负责染的布,客户反馈零退货,色牢度比行业标准还高三成。”他拿起一块蓝印花布,指尖划过上面细密的纹路,“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自己花钱买了固色剂,悄悄加在染缸里,没要过坊里一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