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说,一边把这些话原封不动地写在纸上。
写完,我把纸递给他。
“这份‘煎药须知’,你收好。按上面写的做,三剂药下去,老太君的病就能好个七七八八。”
张屠户胡乱把纸塞进怀里,抓起药包就走。
“知道了知道了,谢了季大夫!”
人一阵风似的就没影了。
小豆子看着他的背影,撇撇嘴。
“师父,你看他那样子,肯定没把你的话听进去。”
我没说话,只是把张屠户那张药方底单,连同我写的那份“煎药须知”的底稿,整整齐齐地收进柜台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
那个抽屉,我管它叫“是非匣”。
我希望里面永远是空的。
但我也知道,这不可能。
做我们这行,总会遇到不讲道理的人。
我爹教我,跟人讲道理,得先有证据。
白纸黑字,就是最好的证据。
我继续擦我的柜台,心里却有点不安。
张屠户这个人,性子太急,又有点自以为是。
但愿,别出什么岔子。
2
第二天,铺子刚开门。
我还在打哈欠,就听见门口“咣当”一声巨响。
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被扔了进来,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瓣。
是一只药罐子。
褐色的药渣混着水,流了一地。
一股子焦糊味混着酸味,瞬间充满了整个药铺。
我眉头一皱。
抬头,就看见张屠户铁青着脸站在门口。
他身后,还跟着好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街坊。
“季白芷!你给我滚出来!”
他的嗓门跟铜锣一样,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小豆子吓得脸都白了,躲在我身后。
我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别怕。
然后我站直了身子,走到柜台前,看着张屠户。
“张大哥,一大清早,发这么大火做什么?”
我的声音还是跟平时一样,不急不缓。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
谁先慌,谁就输了一半。
“做什么?我做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
张屠户指着我的鼻子骂。
“我老娘喝了你的药,一晚上没睡,咳得更厉害了!今天早上起来,人直接晕过去了!你卖的是什么药?是药还是毒药!”
他这一嗓子,门口围观的人更多了。
大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不会吧?回春堂可是百年老店啊。”
“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看这丫头片子年纪轻轻的,靠不靠谱啊?”
这些话跟针一样,一根根往我耳朵里钻。
我捏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手。
“张大哥,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我看着他的眼睛。
“李大夫的方子,全城的大夫都认。我抓的药,每一味都对得起天地良心。你说我卖假药,证据呢?”
“证据?”
张屠户冷笑一声,指着地上的药渣。
“这就是证据!我老娘喝的就是这个!你敢说这不是你卖的药?”
“药是我卖的没错。”我点头。
“但药效不好,就一定是我的问题吗?”
我绕出柜台,走到那堆药渣前。
蹲下身,捻起一点,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一股浓烈的焦糊味。
我又用手指沾了一点放进嘴里。
苦涩,还带着一股酸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