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只听得见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陶嵩那张老脸彻底僵住,嘴巴微张,眼神从愤怒到震惊再到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那些刚才还口口声声要治我罪的大臣们,个个面无人色,目光在那道伤疤和我脸上来回逡巡,惊疑不定。
“看……清楚了吗?”我用尽胸腔里最后一点点气息,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像破碎的风箱在拉动。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四肢的麻木感越来越强烈,眼前阵阵发黑。但我依旧死咬着牙,目光死死扫过那一张张或惊疑或畏惧的面孔,最终落在那个胸膛袒露、面色却依然深沉如水的少年帝王身上。
那道疤就袒露在他心脏上方。
那是他登基的代价吗?不。
那是我的。
是我兰祈,把命豁出去,给他铺上的第一块登天基石!用血肉,给他烙下的最原始的权柄烙印!
“这道疤……就是本宫谋逆的证据?”我喘着粗气,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吞刀片,声音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回响,“还是……够不够换他这条命!”
御书房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只有更漏滴水的声音,滴答,滴答,仿佛敲在每个人紧绷的心弦上。
空气凝固成了胶质,粘稠、窒息。所有人都被那道狰狞的伤疤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死寂,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死死罩住了整个御书房。
唯有我粗重、痛苦且压抑的喘息声,以及他胸前那道盘踞如巨蜈蚣的疤痕在跳跃的烛火下显得愈发刺眼。
陶嵩脸上的皱纹剧烈抽搐着,三角眼里先前的得意与狠厉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被骤然揭穿的惊惶和难以置信。他身后的那群大臣,更是个个面如土色,刚才那股声讨我的同仇敌忾气势早已如阳光下的薄冰般消失无踪。他们彼此交换着眼神,充斥着震惊、惶恐与一丝被愚弄的羞怒——谁才是那个“其心可诛”的人?
那十数名执矛的禁军,矛尖也不自觉地下垂了几分,紧攥矛杆的手指骨节泛白,显示出内心巨大的摇摆与不安。护卫君王是他们的职责,可眼前袒露的真相,却让他们手中的利刃该指向谁,成了一个令人窒息的难题。矛尖在烛光下反射着微弱而冷硬的光芒,却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呵……咳咳咳……”一声突兀的低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声音发自龙案之后。
郁行舟竟又笑了起来。他的胸膛因这动作而微微震动,那道丑陋的伤疤也随之牵动,仿佛活了过来。
“呵……”他低垂着眼睫,目光落在自己袒露的胸口上,落在那道承载着往事与算计的疤痕上。指尖,缓慢地抚过疤痕那凸起粗糙的皮肤边缘,动作轻缓,带着一种诡异的珍惜和玩味。
然后,他抬起了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所有的悠闲、看戏般的神色都褪去了,只剩下一种纯然的黑亮,锐利如最冷的刀锋,直直钉进我的眼底。那里面,没有感激,没有愧意,甚至连愤怒都欠奉。
有的,是更危险的东西。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带着少年天子独有的优雅和压迫感。那裂开的明黄龙袍半挂在他肩上,袒露的胸膛在摇曳烛光下竟透着一股妖异的美感与强大的威慑力。他一步步走下丹陛,靴底敲击在金砖地面上的声音,清脆而沉重,一下,一下,敲击在所有人的心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