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儿坐我的副驾驶时,戴上恐怖面具恶搞吓唬并排的车辆。
她把一辆轿车吓得打滑,险些发生车祸。
我一怒之下,扇了她一巴掌。
这巴掌把她打应激了,她伸手就来夺我的方向盘。
“你还敢打我!我都二十多岁了,我用不着你管我!”
车子一头撞在护栏上,我陷入昏迷。
再睁开眼,发现自己被胶带堵住嘴,手脚被麻绳捆住。
整个人被塞进了后备箱。
女儿卢雁自顾自地把车开到修车行。
“老板,修个车,钱不是问题,速度要快。”
“后备箱不能打开,我刚买的小羊羔,开了就跑掉了。”
1
“女儿,你爸电话打不通,你告诉他别忘了接你弟弟。”
老婆的声音从主驾方向传来,女儿不情不愿应了一声。
她在车上劝慰自己。
“又不怪我,谁叫你一个男人打不过我,车撞了啥事没有,说明老天爷也站在我这边。”
车子行驶了一阵便停下了。
随着车身一晃,我听到了儿子的声音。
“爸呢,不是说是爸来接我嘛。”
后备箱有条缝隙,能看到车内情况。
卢雁不耐烦地长按喇叭,恶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
“谁来不一样,爸有事出门,你要不坐就下去!”
儿子噘嘴,没坐副驾驶,去后排躺着。
他拿手机给我打电话,却听见关机的提示音。
又打过来微信语音。
铃声响了一分钟自动挂断。
“咦,微信电话也不接嘛,不应该啊。”
我意识到儿子察觉到了异常,心中大喜。
儿子与我仅仅隔着座椅,我在后备箱内撞击,或许能被他发现。
可到了实践才发现难之又难。
空间狭小,别说我撞击了,我彷佛嵌进了后备箱,严丝合缝。
“姐,我在后排有震动。”
“你开车能不能稳点!”
卢雁目光阴鸷,心里猜到大概。
她把车开到路况颠簸的道路,我疼的龇牙咧嘴。
不一会,车子停下,我衣衫湿透,闷得呼吸困难。
“爸不回来做饭,妈也加班,咱们下馆子吧。”
“好啊!”
车子熄了火,我默念了数千秒后。
卢雁和儿子吃饱喝足,上了车就要开回家。
我身子愈发虚弱,一股淡淡的腥味萦绕。
我瞪大双眼。
额头原来有伤口,在持续流血!
不止血的话,我会有生命危险。
卢雁开着车,突然和儿子搭话。
“你科目三不是也考完了,趁着爸爸不在,你要不要自己开开车。”
“不......不好吧。”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爸爸。”
卢雁下了车,儿子上了驾驶位。
他启动车子,在路上一走一停,颠得我难受。
一个急转弯,把我撞得眼冒金星!
我顾不上疼痛,用脸蹭后备箱,拼命要弄出点声响。
但即便我脸上火燎,也比不得车子本身发出的异响声大。
咣当!
车子没减速过障碍,我在里面彷佛腾空了一秒。
又重重摔下去。
紧接着,转弯、急刹、不减速过减速带。
血液钻进我的双眼,我的眼皮要凝固了。
四面八方好像有平面的拳头在朝我袭来,打得我支离破碎。
被胶带粘住的嘴巴无法发出任何声响,我憋屈地流淌两行清泪。
在后备箱呼吸正常。
可撞击导致了胶带上移,形成一个凸点,堵住了我其中一个鼻孔。
呼吸受限。
等到最后一次急刹,我鼻腔一酸,鼻血翻涌。
彻底失去了意识。
2
儿子把车停在小区楼下。
他开的酣畅淋漓。
儿子不好意思道:“姐,我一个人开车还是有点害怕,有好几次我都差点撞上,车子磕了好几个印。”
卢雁闻言笑了出来。
“你下车检查了?后备箱检查了吗?”
儿子摸着下巴,摇了摇头。
“没有,我没被追尾检查什么,里面放东西了?”
“怎么空气中有股腥味,好难闻啊!”
儿子用手扇了扇。
卢雁按住儿子的肩膀,把他往楼上推。
“你上楼吧,妈快下班了,你得听我的,不然我就告诉妈,你偷开爸的车!”
“啊!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啊!我现在就上楼!”
儿子被恐吓的也没心思追寻腥味来源。
一路小跑进了电梯。
卢雁盯着后备箱,又给自己找借口开脱。
“车不是我一人开的,法不责众,妈知道了也不说我。”
她一只手搭在后备箱,正要打开后备箱。
“别动!”
卢雁被吓得后仰过去,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儿子又折返回来。
“你有病啊!不是叫你回家,你又下来干嘛!”
儿子缩着脖子道:
“姐,我是担心咱爸,咱爸可没有电话关机过这么久,是不是遇到了危险啊。”
卢雁狂咽口水,训斥道:
“你瞎想什么!别咒咱爸!”
她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给自己点上一根:
“他就是见我们大了,对他没小时候那么依赖,自己的控制欲太强,我们又不是机器人,自己把自己气到了!”
“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卢雁故作高深。
儿子果然被吸引了注意,追问道:“什么啊!”
“咱爸和咱妈感情冷淡,他说不定要抛弃这个家,去外面找相好了!”
儿子显然没法接受,声音夹杂着哭腔。
卢雁见得逞,边安慰边带人去楼上。
等我再睁开眼,我头上的伤口结痂,疼痛后知后觉找上了我。
我感觉自己的骨头都酥了,条件反射地呼吸,却堵塞得难受。
窒息感扑面而来。
长时间同个姿势让我身子僵硬得像块石头。
卢雁再还不来找我,我可能真的会死。
死亡的恐惧激发了我求生的本能。
在我的坚持不懈下,胶带翘起了一个边,我继续用脸蹭,重复上百次,再配合舌头往外推。
我的半张嘴终于露出来。
我大口大口呼吸。
缓了有一会儿,我想喊路人救我。
可后备箱的隔音想过比我想象中的好。
我的嗓子也莫名哑了许多。
当初买这辆车,不就是看重了隔音。
算是作茧自缚了吗?
流血的时候,不少血液灌入了口鼻中。
我口腔中黏腻得恶心。
呼吸间铁锈味和腥味缠绕,难闻到我胃里翻涌。
偏偏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我的女儿。
想到这,我泣涕如雨。
利用眼泪充当润滑剂,眼睛才得以睁开。
喊是喊不出来,但我在努力撞开后备箱。
我全身能动的只剩下脑袋。
顾不上后果,我攒一股力量,再用脑迪使劲撞。
来回反复。
女儿停车的位置能透过窗户看到。
在我的不懈努力下,车子的警报响了。
儿子听到声音就下意识地往下看了看,他揉了揉眼睛。
“响的是咱家的车?”
“周围没有车和人啊,谁剐蹭到我们家车了?”
他眉头紧锁,不合乎常理的事更渗人。
儿子去敲卢雁的门,卢雁竟然睡过去了。
卢雁有起床气,被吵醒面色不善。
“姐,咱家车好像被人剐蹭了。”
“车子警报响了。”
我还在重复动作,但脑子已经不清醒了,力度也没刚才大。
车子的警报怎么都无法触发。
“瞎说,我咋没听见声音,兴许只是小孩打闹碰到了,要不你下楼去看看得了!”
卢雁掐了儿子后脖颈一下,疼的他龇牙。
“没事少看点小说,白天让你去开车就够纵容你了,别无中生有啊,你再废话,打扰我休息,我就把你关在车里一晚上!”
卢雁怒斥儿子。
儿子狐疑,他被说的不自信了,盯着车子看了有五分钟,见楼下连个人影都没有,打了个冷颤。
“白天开车太紧张,产生幻觉了?”
3
晚上十点半,老婆拎着半斤散白,和一袋子下酒菜到家。
忙碌了一天,她要犒劳一下自己。
她身心俱疲,看到儿女都在各自房间,也没想过打扰。
但在她小酌两杯后,猛然惊醒。
往常老公会抱怨两句,再允许她喝酒。
今天咋少了唠叨,主卧的灯也没亮。
老婆分别敲响儿女的房门,朝里面打量发现没人。
“你爸呢,卢雁。”
“白天我就忘问你,你爸电话接不通,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嘛。”
儿子眼中雾气弥漫,把卢雁的猜测说了一遍。
“妈,爸会不会不要我们了,他在外面有人了。”
老婆怒目圆瞪,使劲戳了儿子的额头。
“你说什么胡话呢!”
“爸妈有时候是会吵架,可我们都结婚快三十年了,少看点网上乱七八糟的,你爸心里有数。”
“他白天怎么和你说的?”
老婆看向卢雁。
卢雁支支吾吾。
“就......说有事要出远门一趟,上了熟人的车,这段时间让你照顾我们。”
儿子抿着唇,歪着头看卢雁。
他记得卢雁不是这么说的啊。
老婆松了口气,又搓了搓儿子的脑袋。
“听见了吧,你爸有急事,手机打不通估计下午没电了,这个点估计上了飞机,再等一个小时你打一遍看看。”
她又坐下喝散白,两人也回到房间。
等了半小时,小区回荡车的警报。
“吵死了!谁家车啊!”
“妈的!明天还要上班呢,再响一次我把你车砸了!”
“能不能买个车位,我家小孩都醒两次了!”
老婆听着楼上楼下的抱怨,也不免嘟囔两句。
“谁家啊,大晚上的真扰民,不怪别人骂!”
“要是你爸在,估计骂人得也得有他一个,也不知道你爸去找谁了,能急的连消息也不发一个,回来我得问个明白。”
老婆毕竟和我从校园到婚纱,生活中的柴米油盐没冲淡我们的感情。
有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也会乐于和我分享,我同样如此。
只是孩子越长越大,我们更多要维持父母的身份。
俗话讲,端着就不易放下。
老夫老妻也有了羞耻心。
妻子把酒喝干,打扫起了桌子。
楼下的报警声也渐入尾声。
儿子冲出来,朝下面打量。
“妈!是咱家车!我之前没看错!”
“我两个小时前就看见咱家车警告响了,要不是有人搞怪,就是车坏了!”
老婆轻揉眉心,心里生出一股躁意。
“行吧,我下去看看,家里没你爸还真不行,大晚上也不消停!”
“你俩该干嘛干嘛。”
听到老婆要下楼,卢雁脸颊滑落一滴汗珠。
她请缨道:“妈!你喝了酒,我下楼就行了。”
“你明天还得上班呢,下楼再被风吹感冒了,就得不偿失了。”
老婆心头一暖,满意道:“好!女儿懂事了,你下去吧,用不用你弟陪着你。”
卢雁摇头。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
她不给儿子说话时间,套上外套就跑进电梯。
4
我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第二次触发警报,我信心大增。
休养几个小时,我也有了力气,第三次警报近在咫尺。
说不定,能一举顶开后备箱。
活命的机会就在眼前!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脚步声靠近。
我心里一喜,几个小时第一次有人离得这么近。
这次,我调整了角度。
一鼓作气,用背部顶后备箱。
警报响起的声音是如此悦耳。
脚步声也停在了后备箱前。
“呜......救......救命。”
下一秒,我如坠冰窖。
车辆被解锁,警报声戛然而止。
卢雁抬头,望向窗口。
和观望的儿子挥了挥手。
后者也积极回应。
我深呼吸,闷热的环境却让我冷汗涔涔。
不知为何,我知道来人是卢雁。
但我又能笃定,她不是来放我出去的。
“爸,你能保证出去不会说我吗?”
“能......能。”
我祈求唤醒卢雁的良知。
她没有回应,而是把我的手机开机。
用我的手机编辑着短信。
卢雁哼笑一声。
“老婆,不要来找我了,我有了新的爱人,和你一成不变的生活让我没了奔头,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好好养大我们的孩子,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我也没脸再回来见你。”
“咱们好聚好散。”
我下意识紧绷起来,每一个字都犹如恶魔呓语。
甚至眼前闪过了走马灯。
曾经小臂长的襁褓婴儿,如今怎么变成了极端的魔鬼。
叮。
后备箱弹开。
我贪婪地吸收空气。
眼前的黑影居高临下。
“爸,你被我弄得这么惨,我害怕啊。”
“你要是报警,我这辈子就毁了。”
“谁让你打我,我都二十五了,我就不能有尊严嘛,你是报应,不赖我。”
她左右打量,见四下没人,从兜里又掏出了胶带。
卢雁用更黏更宽的胶带缠住我的口鼻。
她狰狞的表情深深刻在了我的脑海。
我上不来气,剧烈挣扎。
换来的是一记势大力沉的重拳,打在我的心口。
也击碎了我求生的希望。
第2章
5
脑海中有个温柔的声音告诉我放弃吧。
我带着强烈的不甘倒下,眼皮子也抬不起来了。
人在无法呼吸的情况下能坚持多少秒,我不知道,
部分遗忘的细枝末节,像是重新浮出水面的锋利刀片,搅动着我的大脑。
我回到了过去,看到卢雁出生那天,我和老婆喜极而泣。
“老公,咱有女儿了,你要听爸爸的话啊,你爸爸费这么多心血照顾你,长大了可得孝顺。”
卢雁四岁,我收到了老师劝退。
于是我拖着病体,苦苦哀求老师。
“对不起啊,卢雁爸爸,不止一个孩子被卢雁拿玩具砸头,她还往小孩的饭团里藏牙签,我们没法留下她。”
我还对老师的话嗤之以鼻。
质疑过对方的不专业。
孩子的天性不同,开放方式也得因材施教。
我花高价去了私立幼儿园,还给老师包了个红包,让对方多照顾卢雁。
自己生着病,在网上写文章,想复制网上靠写小说的宝爸的成功。
“写的乱七八糟的,小学没毕业吗,逻辑呢,不爽也不虐,别霍霍我们眼睛了。”
网友骂我不可怕,可怕的是没人愿意骂我。
我写的小说寡淡如水。
爸妈来看我,也说我不务正业。
“你别指望我们啊,你还有个弟呢,我们还愁你弟的彩礼呢,咱们帮你带两天孩子,你好意思一分钱不给我们吗?”
我情绪濒临崩溃。
整日以泪洗面,怕影响努力赚钱的老婆,我哭也得偷偷哭。
我不能再影响她了。
等我写的文章有了起色,挣了几千块钱。
卢雁生了一场大病。
老婆的二手车卖了。
“别闹心了,我就说多余开车,天天开车,身材都走样了。”
“以后我就坐地铁,省的堵车,将来我也不用买了。”
我在心里种下愿望,要给老婆买辆新车。
三年后,我做到了。
可她也习惯挤地铁了。
熬到卢雁高考出分,我和老婆悬着的心放下又起来。
在老家,我们多年交往的人脉能帮她擦屁股。
去了大学,一切靠她自己。
天高皇帝远。
一次次唠叨换来的是敷衍,唯有月底要钱积极。
一千五、两千、两千五、三千......
我说不要盲目比较,她说要让自己饿死。
我不想成为让孩子失望的父母,勒紧裤腰带也成全她。
可,大学毕业了,大学没教会卢雁如何谋生。
她屡次碰壁,断了心气。
同龄人上班,她就宅在家里。
“人家毕业家里就买车买房,谁说考上大学就必须工作,你们挣的钱不也是要留给我的嘛。”
“你们和我有代沟,我不愿意和你们说话,我学历比你俩高,为啥要听你的,我可不想变成和你一样的人,我是女儿,你俩养老送终的重任在我身上,你还能指望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吗?”
“爸,你下次工作带上我,我弄个面具玩,就是拍拍路人的反应,你不懂互联网,什么胡闹,真老土!”
她无时无刻彰显着自身的特立独行,把我贬低成土老帽。
张口闭口就说“你这种人”。
没我的托举,她能随心所欲嘛。
到头来,我却成了她最看不起人的人。
年轻时被父母索取,老了又要成孩子的血包。
我默默躺下,仰望着漆黑。
我的教育失败了。
可我本就是摸着石头过河,我也竭尽全力了啊。
我这一生。
有过幸福。
有过倒霉。
有过真挚。
也有过虚伪。
孩子是我奋斗的精神源泉啊。
在我不经意间,它忽然就干涸了。
我的生命在流逝。
身上的负面影响烟消云散,我身子轻盈得可飘上云霄。
6
我的视角扩张。
看到了卢雁进门之前,拿手机当镜子,确保表情上若无其事。
她刚打开门,一声蕴含着暴怒的咆哮直冲面门。
儿子躲在卧室门口瑟瑟发抖。
老婆在极力控制,连番挥舞空拳,深红色从脸颊往四肢蔓延。
“我......我......”
“你们进屋去,谁也不许出来!快去!”
她尖声怒吼。
儿子被老婆盛怒的模样吓到,反锁了房门。
卢雁也识趣地进屋。
老婆一屁股坐在地上,往嘴里灌了半瓶平日舍不得喝的珍酒。
“不可能,你拿我当什么!”
好在酒劲大,她闹了几分钟就昏睡在沙发。
儿子听见外面没声,就怯怯地走了出来。
给老婆盖上被子,眼睛瞟到亮着的手机屏幕。
“姐!你看来看啊,爸给妈发的消息。”
卢雁配合地瞧了一眼,她努了努嘴,心底不自觉涌出一阵恐慌。
她发现自己好像太上头了,冷静下来后,愧疚是小,处理手段也太粗糙了。
“姐,你为什么不惊讶?”
儿子怔怔地盯着卢雁,把她看的心里发毛。
“看什么看,睡觉,等明天咱们去找爸!”
儿子眉开眼笑,乖巧地收拾好残羹,回自己房间去了。
卢雁在床上辗转反复,浑身大汗。
脑袋一沾枕头就心跳加速,白天的事在脑子里反复播放。
她打开小夜灯,去杂物间里拿出一把折叠铲。
又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走到车前。
7
卢雁蹲在地上,看着后备箱下方残留的血迹。
她用力捏紧拳头,把车打着火。
开了半个多小时,停在念高中时的后山。
山早就荒废了,人迹稀少,偶尔会有人来锻炼身体。
狂风大作,吹得树枝沙沙作响。
卢雁憋着一口气,掀开了后备箱。
手机手电筒照射在我身上的刹那,她的情绪迸发,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倏然大脑一片空白。
借着光亮,她看到车内的我表情扭曲,头发一半染成了红黑色,那哀伤的眼神彷佛对她发出灵魂拷问。
卢雁颤颤巍巍上前,双手不敢碰我,双腿越靠近抖得越厉害。
“我就是脑子一热啊,你是个大人,怎么能打不过我。”
她用力拧大腿,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
“你眼神什么意思,怪我?”
“别人知道我打你会怎么看我,我也害怕啊。”
“你出来也不会对我好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是有意的!”
卢雁左右脑互搏,她痛苦地捂着头,跪在地上。
我也知道自己怎么能看到家人了。
我变成了一缕残魂,在卢雁重拳出击的那一刻,我就死去了。
卢雁把我拽了出来,解开捆绑我的绳索和胶带。
她摸了摸我的鼻息,又喊了我几声。
“不!”
卢雁下意识紧绷起来,一分多钟,咬到舌头好几次。
她呼吸声厚重得比说话声都大。
卢雁足足踱步了五分多钟,她才找回了魂。
掏出折叠铲,她认准了不起眼的土地就开挖,讷讷道:
“我的人生不能被毁,谁也不能知道这件事,我不能成为罪犯。”
“尤其是不能让妈和小弟知道,他们会恨我一辈子的,我得埋起来。”
我痛彻心扉。
卢雁一错再错,人撒一个谎就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掩盖。
她把胶带粘得松一点,出拳轻一点。
哪怕跪在地上祈求我的原谅。
卢雁不知疲倦地挖坑,把她反震得踉跄也一声没坑。
她小心翼翼把我抱起丢进坟墓中。
亦如我首次抱起她一样的紧张。
将土填满,她用袖子擦了一下额头的汗。
开车绕了一圈,去了一家自助洗车行。
拿高压水枪冲洗后备箱。
卢雁全靠肾上腺素吊着。
清洗完,她把车开到了家楼下。
却没注意到儿子正在窗口凝视下方。
卢雁装成没事人进屋。
老婆躺在沙发上一动未动。
卢雁思索片刻,洗漱后回房间睡觉。
翌日,卢雁醒来,老婆都去了公司。
她留下一张纸条。
“你们爸爸去旅游了,过几天就回来了。”
“我给你们转钱了,你们自己订外卖吃吧。”
卢雁看出弟弟和自己打招呼时不太自然,也没放在心上。
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如果,家人报警,警察会不会定位爸爸的电话。
她把行车记录仪的储存卡扔了。
手机没扔是想换点钱,可安全隐患太高了。
儿子站在旁边犹豫。
卢雁挑眉。
“外卖订自己的,别指望我给你订。”
儿子摆手。
“不是,姐,我今天能不能再练练车。”
“不行!”
卢雁拒绝的果断。
儿子就在旁死缠烂打:“求求你了,姐,你最好了!”
卢雁仔细一想,他练车次数多,不是更容易洗清自己的嫌疑了。
“行吧,别撞到人就行。”
她把钥匙扔给儿子。
他进入车内,心里凉了半截。
车子外面洗的一尘不染。
他可是去了不少泥泞的地方。
行车记录仪的记录也全没了。
儿子虽然不是专业的,但也看过电视剧。
他起初仅仅是想看看爸爸在车上说没说什么。
视频还消失了。
8
“姐,大半夜去外面干嘛了,还去洗了车。”
儿子在脑海中回忆,脑中灵光一闪。
小区没有地下车库,监控也分布在大门口等公共区域。
可电车是有哨兵模式啊,他清晰的记得在自己停车时旁边就有一辆电车。
他还生怕剐蹭到,开的可小心了。
目前车子不在原地,他只能祈祷晚上人家能回来。
儿子也不能报警。
报了警和警察怎么说,说自己爸爸失踪?还是说家里的行车记录仪被清空。
他害怕爸爸消失要是真和卢雁有关系,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儿子象征意义地开车兜了一圈,把钥匙还给了卢雁。
卢雁恩了一声,低下头玩游戏。
到了晚上,儿子下楼去蹲昨晚那辆电车。
人家又停在原位置。
儿子大喜过望,冲过去一把拽住司机的胳膊。
“你谁啊,小伙子别吓唬人好吧!”
儿子组织语言,把自己爸爸失踪的可能全盘托出。
“我想看看您车子的监控,昨晚到白天就行,求求您帮帮我。”
司机叹了口气,他看着男孩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也就让他看了。
两人盯着屏幕,从儿子把车停好往后看。
一开始,司机在刷手机,看到三更半夜的时间段,车内只剩两人紊乱的呼吸声。
“倒回去!车的后备箱有东西!”
“我......我看见了,看不清脸,但能看到大腿和胳膊,是个男人。”
儿子喃喃自语:“怪不得她要洗车。”
直到卢雁轰出重拳,儿子面如死灰,泪如雨下。
“啊!”
他仰着头,怕眼泪抑制不住,也方便看下去。
巧的是,卢雁此时给儿子打来了电话。
儿子不敢接。
司机好奇道:“谁啊?”
儿子指了指屏幕,司机深吸一口气。
“你得接,你不能让她察觉到异常,你也说了,你们家能在楼上看见,说不定她就在窗口观察你,你要和平常没区别才行!”
儿子觉得有道理,接通电话后压着嗓子。
“你下楼干嘛去了?”
“我去买雪糕了,要上楼了。”
“你嗓子怎么了?”
“可能感冒了吧。”
儿子大脑飞速运转,让交流看似稀疏平常。
卢雁顿了一下。
“那......你怎么去了别人车里?”
儿子惊恐地要往窗口看,却被司机拉住。
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你是想被发现吗?”司机附耳轻声。
“楼下有个叔叔是我同学爸爸,他邀请我上车聊聊家常,姐,你怎么疑神疑鬼的。”
卢雁冷哼一声。
“早点回家。”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儿子大口喘着气,低下头才看到自己把司机的胳膊都抓出红印了。
“叔叔,后备箱的是我爸爸,他被我姐关下了后备箱,身上还有血!”
“爸爸没有抛弃我们,我要报警!把卢雁抓起来!”
司机正义感爆发,义正严词道:
“你别急,先给你妈妈打电话,把事情告诉她再报警,你也别回家了,家里不安全。”
儿子哆哆嗦嗦地给妈妈打电话。
接通后,电话那头声音沙哑。
“我不是叫你自己订外卖嘛,我还没下班呢。”
儿子尽量保持声音稳定,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往下流淌。
“宝,你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老婆紧张地询问。
“妈,我给你发个视频,你要做足心理准备。”
儿子把视频发过去。
9
电话那头传出椅子摩擦的刺耳声响,人声杂乱。
再听到妈妈声音,她每句话都带着颤音。
“你......你爸爸不会抛下我们,我就知道,这个逆女她要干什么!”
儿子眼泪涌出来。
“妈!我姐趁我们睡觉去洗车,我不知道爸爸怎么会在后备箱,可她打了爸爸,还删除了行车记录仪内的视频。”
儿子说的没太露骨,可意思也很明确了。
“她在哪?”
“在家。”
“你别上楼,去个安全地方,我立刻回去。”
半个小时后,老婆到了小区大门口。
司机载着儿子在门口,儿子喊妈妈上车。
老婆连嘴唇都紫了,她感谢了司机后,又听儿子说了一遍。
缓了好几秒,老婆才不至于在儿子面前丢人。
“我现在报警,让警察抓走她,关她一辈子!”
“你爸爸为这个家操碎了心,还要经历这种遭遇,他太苦了。”
“这个畜生!”
儿子却焦急道:
“妈,她要是死活不说爸被藏在哪了怎么办?”
“昨天她也让我开车,我不知道爸爸在后备箱,会不会我也是帮凶。”
望着儿子愧疚的双眼,老婆被扼住了喉咙。
车内气氛压抑。
就在几人焦头烂额之际,一道身影从大门窜出,拦住一辆出租就钻了上去。
“是卢雁!绝对是她!”
“她穿的我衣服!”
老婆惊呼。
“她要跑!”
妻子火冒三丈,眼睛红了。
“快追!不能放过她!”
司机猛踩油门,在路上行云流水。
老婆报了警,把车牌号上报。
出租车停在了火车站。
“卢雁!”
卢雁刚下车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
老婆咬牙切齿,质问道:“你要去哪?”
卢雁强装镇定。
“我出去旅游,看不见爸,我吃不好睡不好,去外面换换心情。”
“你们怎么坐别人车,妈,你又给我们找个后爸?”
她认定自己没破绽,手机留在了出租车里,视频也删干净了。
“你还有脸说,你为什么把你爸关在后备箱里!”
卢雁瞳孔一缩。
“妈!你瞎说什么呢,你不能因为爸走了就迁怒我吧。”
卢雁语无伦次。
“我是直接和你们说伤心,爸在昨天白天就告诉我要离开了,还问我要不要一起走,我没舍得抛下你们啊!”
“你们凭什么来质问我!”
老婆和儿子面面相觑,被她的无耻震惊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为什么要洗车,为什么要大半夜出去,为什么要清理行车记录仪!”
听到母亲的追问,卢雁眼神慌乱,往后退了一大步。
“我就是定期清理,没有特别原因。”
“我是你女儿啊,你拿我当犯人了?”
妻子目光阴沉,给她下了最后通牒。
“你先过来,我们去警局!”
卢雁把头摇成拨浪鼓。
“我不!你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我是个成年人,我去哪不受限制!”
她鼻翼阖动,发出嘶吼。
可卢雁没有选择的余地,警察及时赶到了。
10
几人去了警局。
警察在看完监控后,分别对几人进行审问。
老婆和儿子如实作答,儿子紧张地坦白了自己没有驾照开车,不知道爸爸在车的后备箱。
“警察同志,求求你,我想知道我丈夫在哪,他是生是死,我要一个结果。”老婆悲怆道。
我作为灵魂体,内心百感交集。
这个家还是很温暖的。
老婆和儿子是爱我的。
警察危言正色地审问卢雁。
“你怎么解释,你在去洗车和清理行车记录仪。”
卢雁并不知道有视频证据,还嘴硬狡辩。
“我就是心血来潮,洗车和换储存卡不犯法吧。”
“再者说了,我弟他也开车了,要是有责任,他也逃不掉,凭啥区别对待啊。”
她有恃无恐。
另一名警察给她播放了一段视频,她心跳声震耳欲聋,表情错乱。
“后方车辆记录了你下车打开后备箱,并对父亲施暴。”
“我们查了附近全部的自助洗车行,你刻意洗刷了后备箱。”
“我被吓到了,我怎么不记得了,我抢方向盘是上头了。”
卢雁的话说半截,就紧急闭上了嘴。
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抢方向盘!你们发生了车祸后,你又把他捆绑进后备箱。”
“我......”
老婆和儿子怒目圆瞪。
他们脑海中联想出了画面。
在多重的施压下,卢雁绷着的那股劲散了。
她承受不住了。
卢雁抱着头痛哭。
“我害怕了,他指责我不要戴面具吓唬来往车辆,我心里过得不畅快,我有点爱好不行嘛!”
“他不会原谅我,我只能先下手为强,我是想让他冷静一下,再和他谈谈的。”
“我就是一时不爽,也没想过造成这种后果,他没了呼吸,我就把他埋了。”
妻子发了狂,冲到卢雁面前,对着她的脸左右开弓!
“畜生!你这个畜生!”
“你爸有多宠你,你还把他埋了!”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老婆气血上涌,一口血喷了出来。
儿子抖如筛糠,双眸中充斥着恨意!
连警察都愣住,忘了拦妻子。
“等下,你的老公没死!”
在场众人无不讶然。
众人目光纷纷汇聚在说话的警察身上。
“天蒙蒙亮,有个爱运动的小伙子想小便,看见地上土没填平,他凑近一看是个人,就报警了。”
“人在医院了,还有生命迹象。”
卢雁傻眼了。
“我......我。”
“我爸不会怪我吧,他不追究责任,我是不是无罪。”
我眼神冷冽,呲笑一声。
卢雁双膝不住一弯,跌坐在地上。
她也知道自己无恶不赦,说的话是天方夜谭啊。
卢雁涉嫌谋杀被捕,老婆和儿子去了医院。
我看着自己脱离了急救,身上插满了管子。
老婆发出呜咽,狼狈地抓住我的手。
儿子既不敢看,又挪不开目光。
“他出血过多,脑血管破裂,腹部有挫伤。”
“应该说求生意志太强了吧,你的丈夫他再晚一步就没法救治疗,他度过了危险期,但没有苏醒的迹象,成了植物人。”
母子颤抖着,紧紧相拥。
一切都是不幸中的万幸。
11
卢雁的事件闹得沸沸扬扬,网上的影响持续扩散。
老婆离了职,儿子想休学一年,照顾我一年再说。
我爸妈和弟弟来过一趟,给老婆打了一笔钱。
我在老婆的手机上看到爸妈管我老婆要钱,说他们该给赔偿。
据说发现是卢雁干的,又无话可说了。
毕竟卢雁是他们疼爱的孙女。
也许这件事令他们反思。
种瓜会得瓜吗?
被溺爱的孩子,长大后会知恩图报吗?
父母还试图和我修复关系。
我不清楚他们是不是想给自己上一份保险。
我弟弟还想挑事。
“你们家养出个丧门星,别把我们家名声搞臭了,要我说,你得为你女儿考虑,我认识几个机构,咱们捞一笔,我们五五分,你也不用再上班了。”
“留下的钱可以养活你和你女儿,怎么样,她也算有价值了。”
老婆眼神冷冽,额头青筋暴起。
“她的价值,你们不是早就体验到了。”
“借钱凑你的彩礼,你还过钱吗?”
“你爸妈哪次生病住院不是你哥掏钱,又出人又出力,你干过什么!”
“你连个正式工作没有,没你哥都娶不到媳妇,你哥出了这么大事,你却想着放弃救治,你还是个人吗?”
弟弟颜面尽失,他看了眼身边的老婆,一跺脚就出拳。
老婆轻松躲过,又回了一拳,打的他眼冒金星。
连身子也亏空的弟弟,不是老婆的对手。
老婆报了警,警察把他带走了。
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们赔了钱,也再也没来过。
......
网上的募捐够我的治疗费用。
我也在纳闷,我没死,却飘在半空看着自己。
为何就唤不醒呢。
时光飞逝,十年时间转瞬即逝。
在老婆和儿子的精心照料下,我发现自己可以融入进身体了。
我睁开眼,老婆和儿子惊喜万分。
“老公,你醒了!”
我轻笑回应他们。
他们述说着一年多的事情。
是一年,不是十年。
我被卢雁关进后备箱后,我出血加缺氧。
卢雁晚上下楼,被儿子发现。
老婆没有相信短信,她坚信我出了事。
她们一齐下楼抓住了卢雁,把我带到医院。
卢雁被判了三年。
我的灵魂视角是一场梦。
更像是个警示。
我不再把精力浪费在不爱我的父母身上。
也不去帮弟弟付任何账单。
这场梦让我珍视我所拥有的。
平凡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
我如梦初醒。
世界上最珍贵的财富,就在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