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陆天青能感觉到周围几个同事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审视，更多的是那种对“关系户”心照不宣的疏离感。
她被领到一个靠角落的工位，电脑是老旧的款式，桌上堆着一些泛黄的档案盒。王姐是个热心肠但嘴碎的大姐，给她抱来一大摞待整理的往年报销发票。
“小陆啊，别着急，慢慢来。咱们这儿活儿不重，就是琐碎。”王姐压低声音，“你是陆工的女儿，真可惜了，听说你当年分数老高了，能上首都医大呢……”
这话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了陆天青心里最深的伤口。她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都是过去的事了，王姐。”
整个上午，陆天青就埋首在一堆杂乱无章的发票和报销单里，机械地按照流程分类、贴票、登记。数字和条款在她眼前晃动，她却觉得无比空洞。她想起大学时偷偷去旁听的解剖课，想起那些精密的人体结构图谱，那才是让她心潮澎湃的知识。
午休时，她独自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向下望去。正好能看到医院的主干道，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步履匆匆，护士们推着治疗车小跑而过，急救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整个院区充满了紧张而充满生命力的气息。而她也清晰地看到，一辆救护车因为通道被临时停放的车辆阻挡，不得不减速绕行，耽误了宝贵的几十秒。
那才是她梦想的战场，此刻却显得如此低效与混乱。
而她现在，却被困在这栋安静得可怕的行政楼里，成为一个庞大机器上最微不足道、也最可有可无的一颗螺丝钉。
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和不甘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传来清晰的刺痛感，才勉强压下眼眶里涌起的酸涩。
不能哭。她告诉自己。
父亲以为折断她的翅膀，给她一个安稳的巢穴就是对她好。可他不知道，有些鸟儿的羽毛天生就是为了翱翔于风暴之中。
就在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来自银行。那是她大学四年利用所有课余时间做家教、翻译资料，悄悄攒下的一笔钱。数额不算巨大，但足够她支撑一段时间，去做一些……她想做而一直被压抑的事情。
陆天青看着那条短信，又抬眼望向窗外那片混乱却真实的“战场”。她收回目光，转身走回那个令人窒息的办公室。背影依旧单薄，但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她看着桌上那堆代表着她当下人生的混乱票据，又想起刚才楼下急诊室的喧嚣与低效。一个念头清晰无比地击中了她：如果手术刀能救治个体，那么一套完美的规则，或许能拯救整个系统的效率与生命。
这把无形的“手术刀”，她要定了。
窗外的阳光依旧炽烈，仿佛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由她亲手掀起的风暴。
第二章：行政楼里的“透明人”与“Excel事件”
仁和医院行政科的日子，像一杯不断续水的茶，淡而无味，日复一日。
陆天青的工位在办公室最不起眼的角落，紧挨着堆放旧资料的档案柜。阳光被厚重窗帘挡在外面，只有中央空调的冷气无声地笼罩着她。她的主要工作就是整理票据、录入数据、归档文件。这些琐碎的事务，对于拥有顶尖逻辑思维的她来说，与其说是工作，不如说是一种精神上的凌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