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只有阿袁压抑的啜泣和屋外的雨声。
突然，那公差猛地抬起头，尽管看不清面目，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投射在阿袁身上的目光，充满了极度的惊愕和……一丝荒谬的怜悯。
他合上册子，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古怪腔调：
“袁小满，你还在等那场挑战的打赏？”
阿袁抬起头，脸上满是泪（鬼魂的泪是冰冷的雾气）和希冀：“是！是！差爷，您知道我成功了，对不对？那一百万……”
公差打断他，语气变得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
“查无此录。你所言‘暴食三十天挑战’，直播间峰值观看……不足十人。打赏总额……七元五角。所谓‘百万承诺’，乃虚假弹幕机器人所发。”
他顿了顿，似乎也觉得这事实在太过残忍，但还是说了下去：
“袁小满，你的死因……并非挑战成功后的‘撑死’，而是长期过度饮食导致胃壁破裂，引发急性腹膜炎，在无人知晓的出租屋内，独自痛苦挣扎两日后……饿死。”
“根本，无人观看。”
第二幕：无声的尖叫
“根本，无人观看。”
七个字。像七根烧红的铁钎，捅进了阿袁那早已停止跳动、却仍被执念填塞的“心脏”。
时间，空间，声音，气味……店里的一切仿佛都被这七个字瞬间抽干了。灶台上咕嘟的汤停滞了，门外淅沥的雨凝固了，连公差身上散发的阴冷气息都似乎被冻住。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种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
阿袁保持着跪趴磕头的姿势，僵在那里。他的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肩膀先是细微地、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然后，整个魂体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颤抖不是害怕，不是悲伤，是一种更为根本的、信仰崩塌的痉挛。
他极慢、极慢地抬起头。
脸上，属于鬼魂的青灰色褪尽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惨白，白得像新糊的窗纸，映得他那双深陷的眼窝，黑得如同无底深渊。嘴唇哆嗦着，张开，又合上，再张开。他似乎想说什么，想质问，想反驳，想发出一声咆哮，或者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
但，什么声音都没有。
喉咙里只有气流艰难穿过狭窄缝隙的、嘶哑的“嗬嗬”声，像破旧的风箱在做最后的挣扎。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球暴突，血丝（鬼魂也有血丝吗？那或许是怨气与绝望凝结的纹路）瞬间爬满了眼白。那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里面倒映着公差模糊的身影，倒映着摇晃的灯笼光，但更多的，是一种彻底的空洞和粉碎。
“嗬……嗬……”
他抬起颤抖得如同秋风落叶的手，指向公差，又无力地垂下。他想去摸自己的肚子，那个他念叨了三年、以为是被食物撑爆、实则因溃烂和空虚而死的部位。但手指刚触碰到那虚幻的衣襟，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
“不……可能……”
终于，几个破碎的音节从他齿缝间挤出来，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刮骨磨筋的痛苦。
“你……骗我……”他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最后的、可怜的乞求，仿佛希望我这个唯一给他三年“食物”的人，能否定这残酷的真相，“老板……他们骗我的……对不对？那天……那天屏幕上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