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们像受惊的兔子般跳下车,在班排长的吼声中,慌乱地寻找自己的位置。林峰所在的新兵连,宿舍是一排排老式的红砖平房,门前是压得坚实平整的黄土操场。宿舍内,是两排相对而置的铁架床,床板硬朗,军被像一块块等待雕琢的石膏胚,整齐地码放在床头。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旧木头的味道。真正的“下马威”从领取物资开始。军装、胶鞋、挎包、水壶、牙缸……一切都要合规矩,一切都要快。林峰领到的第一套作训服有些肥大,穿在身上空荡荡的,更显得他身形单薄。最“残酷”的莫过于理发。理发推子嗡嗡作响,几分钟后,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几乎光头的自己,青色的头皮暴露在空气中,带来一种奇异的陌生感和剥离感。他看着地上堆积的黑发,仿佛看到过去那个文质彬彬的大学生形象正在被迅速剥离。他们的班长,就是王刚。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壮实得像座铁塔的北方汉子,嗓门洪亮,眼神锐利得像鹰。他站在队列前,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扫过这群参差不齐、眼神懵懂的新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磐石般的冷硬。
“我叫王刚,是你们新兵连的班长!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爹妈宠着的宝贝疙瘩,更不是学校里自由散漫的学生!你们是兵!是即将上战场的战士!在这里,我说的话,就是命令!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听明白没有?!” 声音如同炸雷,在每个人耳边回荡。“明……明白……” 新兵们的回答稀稀拉拉,带着怯意。“都没吃饭吗?!大点声!我听不见!” 王刚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明白!” 这一次,声音整齐了些,也洪亮了些,但依然透着心虚。
王刚冷哼了一声:“看来,得好好给你们紧紧发条了。”新兵连的生活,就这样以一種近乎粗暴的方式,强行塞满了林峰的每一分钟。清晨五点半,天还蒙蒙亮,急促的哨声就如同鞭子般抽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三分钟之内,穿衣、叠被、洗漱、集合完毕。任何一点拖延,都会招来王刚毫不留情的训斥。叠被子,这门看似最简单的内务,成了第一道难关。王刚示范的“豆腐块”,棱角分明,方正平整,犹如刀切。而林峰手中的被子,却像一团不听使唤的海绵,怎么也捏不出那个形状。反复拆叠,汗水浸湿了额头,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得到的却总是“面包”、“坦克”之类的讥讽。“林峰!你那被子叠的是什么东西?豆腐渣工程!给我重叠!直到合格为止!” 王刚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高强度的体能训练,更是对林峰这种“学生兵”生理极限的残酷考验。五公里越野,最初的一公里尚能坚持,两公里后肺部就像破风箱般嘶吼,三公里时双腿灌铅,每一次抬腿都如同酷刑,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跳声。身边的战友,有的已经脸色煞白,有的忍不住呕吐,但没有人敢停下,因为王刚就像驱赶羊群的牧羊犬,跑在队伍外侧,不停地怒吼:“快!快!跟上!掉队的就是孬种!”单杠练习,林峰的手臂力量不足,引体向上做得极其艰难,手掌很快磨出了水泡,水泡破了,沾上单杠的铁锈和汗水,钻心地疼。俯卧撑,姿势稍不标准,王刚的军靴就会轻轻点在他的腰上:“腰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