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训练结束,林峰都感觉身体像散了架,每一个关节、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出抗议。白净的皮肤在烈日下迅速变得黝黑,继而脱皮,火辣辣地疼。晚上躺在硬板床上,浑身的酸痛让他难以入睡,听着周围战友们因极度疲劳而发出的鼾声和偶尔的梦呓,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水渍,强烈的思乡情绪和偶尔涌上的委屈,如同潮水般几乎要将他淹没。“我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放弃安逸的生活,就是来承受这种无休止的肉体和精神折磨吗?” 这样的念头,不止一次在他脑海中闪过。他甚至偷偷拿出藏在枕头下的和父母的合影,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了又看,眼眶发热。但骨子里的倔强和那份对初衷的坚守,不允许他轻易认输。他想起了对父母说的“绝不后悔”,想起了自己渴望的“淬炼”。真正的淬炼,岂能没有痛苦?他开始利用极其有限的休息时间给自己加练。熄灯后,别人累得倒头就睡,他悄悄在床上做仰卧起坐和俯卧撑。清晨,他比别人早起十分钟,到操场练习队列动作。叠被子,他不再满足于应付检查,而是向班里叠得好的战友请教技巧,用小板凳压,用卡片抠线,直到被子也出现清晰的棱角。文化学习时间,他不仅自己认真听讲,还主动帮助班里两个只有初中文化的战友认字、理解条令条例。
转变,发生在一次战术基础训练课上。内容是低姿匍匐通过布满碎石的低桩网。王刚的要求是,速度快,姿势低,不能触碰铁丝网。林峰匍匐前进时,膝盖不慎被一块尖锐的石子划开了一道深口子,鲜血立刻涌出,染红了作训裤。剧痛袭来,他闷哼一声,动作停顿了一下。“林峰!干什么呢?!停下来等敌人给你颁奖吗?!” 王刚的吼声从不远处传来。林峰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没有查看伤口,也没有喊报告,而是以一种更低的姿势,忍着钻心的疼痛,用双臂和未受伤的腿奋力向前爬去。汗水、泥土和鲜血混合在一起,在他身后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痕迹。当他终于爬出低桩网,站起身时,脸色已经苍白,伤口处的裤子被血浸湿了一大片。训练结束讲评时,王刚照例是严厉地指出了各种问题。解散后,队员们互相拍打着身上的泥土,准备带回。王刚走到正在勉强站立、试图让受伤的腿放松一点的林峰面前,停下脚步。他低头看了看林峰还在渗血的膝盖,黑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自己迷彩服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印着红色十字的白色塑料瓶——云南白药粉,动作有些粗鲁地塞到了林峰手里。“回去处理一下。” 声音依旧硬邦邦的,说完便转身走了。
林峰握着那瓶还带着班长体温的药粉,愣住了。那瞬间,所有的委屈和疲惫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鼻尖一酸,但他强行忍住了。他从这看似粗犷甚至无情的举动中,感受到了一种极其隐蔽、却无比真实的关怀。他忽然明白了,王刚的严厉,并非针对他个人,而是对“兵”这个身份近乎偏执的责任感。训练场上的苛刻,是为了战场上能让他们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这位看似不近人情的班长,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捶打着他们,磨砺着他们,也保护着他们。从此,林峰看王刚的眼神不一样了。他不再仅仅是一个令人畏惧的“魔鬼教官”,更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严师。他更加努力地投入训练,不仅练体能,更用心体会每一个战术动作的要领,思考其背后的实战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