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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意有所指地加了一句:
"这牛是集体的财产,谁再敢动歪心思,就是跟全村过不去!"
这话是说给那个藏在暗处的下毒者听的。
他把压力接了过去,至少表面上如此。
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但无论如何,我赢得了第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时间。
牛群的危机暂时解除,但我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三个月,九十天。我要在这九十天里,找到复习资料,捡起荒废的功课,去搏一个渺茫的机会。在这个书本比粮食还金贵的山村里,这谈何容易。
村里唯一可能拥有完整初高中课本的,只有一个人——陈默。那个成分不好,总是独来独往的男知青。他是城里来的,听说来的时候带了一箱子书。
几天后,我打听到他住在村尾那座废弃的磨坊边上的小屋。
我揣着半个我省下来的、已经有些发硬的玉米饼子,找了过去。
还没走近,就听到了吵闹声。
"黑五类的崽子!也配吃粮食?"
"把窝头交出来!听见没有!"
"揍他!"
我快步绕过墙角,看见三个村里的二流子正围着陈默推搡。
其中一个,一把抢过了陈默刚领到的一个黑乎乎的窝头,塞进自己嘴里,还得意地嚼着。
陈默低着头,瘦削的身体微微佝偻着,像一棵被风雨摧折的芦苇。
他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地弯腰,想去捡掉在地上的空碗。
"住手!"我喝了一声,走上前。
那几个二流子一愣,回过头。
带头的那个,叫王老五,斜着眼上下打量我,脸上露出猥琐的笑:
"哟,这不是咱们的'大学生'来了吗?怎么,治好了几头牛,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他啐了一口唾沫:"你爹可说了,你再敢看那些破书,就饿死你!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有闲心管这个'黑五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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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听到我的声音,身体僵了一下,他飞快地捡起空碗,看也没看我一眼,转身就要往他那低矮的土屋里躲,对外界充满戒备。
"等等!"我没有理会王老五的嘲讽,快步追了上去,在他即将关上那扇破木门前,一把拦住,将手里那半个玉米饼子塞进他手里。
他猛地抬头,惊疑地看着我,那双藏在过长刘海后面的眼睛清澈,却带着深深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屈辱。
王老五他们在后面哄笑起来:
"看啊,大学生发善心咯!拿自己的口粮贴补小白脸!"
我充耳不闻,只是直视着陈默的眼睛,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却清晰:
"我知道你藏着课本。"
他瞳孔微缩,手下意识地想把饼子推回来。
我按住他的手,声音压得更低,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你帮我,我帮你。
你成分不好,政审是难关。我语文和政治强,我帮你写材料,帮你过关。"
他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砸进他心里:"我们互相证明,知识,有用!"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捅破了他眼中那层厚厚的冰壳。
我看到那里面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是震惊,是动摇,是一丝被压抑了太久、几乎快要熄灭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