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甲胺磷,正准备往嘴里面倒,结束这痛苦的生活,然而我刚闻到味道就晕了。
鼻腔里还残留着农药刺鼻的辛辣味,眼前却不是我那间摆满办公文具的单身公寓——没有亮着的笔记本电脑,没有堆在角落的键盘鼠标,只有糊着旧报纸的土墙,屋顶悬着一盏昏黄的15瓦灯泡,线绳上还挂着半块晃悠的蛛网。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铺着洗得发白、打了三层补丁的粗布褥子,硌得我后背生疼。
“醒了?醒了就赶紧起来做饭!老子饿了!”
粗哑的吼声像砂纸磨过耳朵,门“吱呀”一声被踹开,一个穿着灰扑扑中山装的男人闯进来。他约莫三十岁,满脸胡茬,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右手还攥着个空酒瓶,酒气混着汗臭味扑面而来。看到我睁着眼,他眉头一拧,上来就要拽我的胳膊:“装什么死?喝农药都没本事喝利索,活着浪费粮食!”
手腕被他攥得生疼,我条件反射地往后缩,脑子里突然炸开一团乱麻——无数不属于我的记忆涌进来:1985年的北方农村,李家村的李双双,嫁给邻村的王建军三年,男人嗜赌如命,输了钱就回家打老婆,家里的粮票、布票全被他拿去抵债,昨天因为输光了给孩子买奶粉的钱,又把她打得嘴角流血,走投无路的原主才摸出墙角的甲胺磷……
而我,是2023年的李双双,一个在办公室当文员,在城市立足的单身女性,昨天给客户上门送样品时,回来电脑坏了,自己去修,不小心碰了裸露的电线,再睁眼,就成了这个要寻短见的80年代农妇。
“你松开!”我沉下声音,用尽全力甩开他的手。这一甩让王建军愣了愣,大概是以前的李双双从来只会哭着求饶,从没敢这样反抗过。他反应过来后更怒了,抬手就要打:“反了你了!还敢跟老子动手?”
我盯着他扬起来的手,心脏狂跳,却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打!今天你敢动我一下,我就立刻去公社告你!告你赌博、家暴,让你蹲大狱!”
“公社”两个字像是戳中了他的软肋,他的手僵在半空。1985年虽已改革开放,但农村里公社的权力还不小,赌博是明令禁止的事,真闹到公社去,他不仅要被罚款,说不定还得被拉去劳改。他咽了口唾沫,色厉内荏地骂:“你敢!你要是敢去告,我就说你不孝顺公婆,不守妇道!”
“我守不守妇道,全村人都看着呢!”我撑起身子坐起来,后背还在隐隐作痛,“你昨天把我打得浑身是伤,把孩子的奶粉钱输光,现在还敢要我做饭?王建军,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
“离婚?”王建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一个女人,离了婚带着孩子怎么活?再说了,哪有女人提离婚的?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他说的是实话,80年代的农村,离婚对女人来说几乎是“污点”,离了婚的女人不仅会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带着孩子更是难上加难。可我不是原来的李双双,我知道十年、二十年之后,女人靠自己能活得多体面。我看着炕边摇篮里熟睡的女儿,小脸皱巴巴的,额头上还有块淡淡的淤青——那是王建军昨天输了钱,失手碰到摇篮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