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掀开电脑,一边打开Word文档一边咬牙:
“我检讨……今天因时间管理不当,造成迟到三分钟,并错误使用董事长专属电梯,严重违反了公司内部交通秩序和洁净规则,破坏了大厦气流洁净度,对此我深感自责……”
她打着打着,脑子里开始闪过一幅画面:
一个洁癖症患者,坐在办公室里,一边消毒键盘一边看着她的检讨,手中握着一支红笔,嘴角挑起一丝冷酷微笑。
【好家伙,这不是总裁文,是入职地狱流。】
她一边写一边自我安慰:只要熬过试用期,她就能拿到奖金。奖金够还房租,还能换只像样的高跟鞋。
“忍住,苏沫!你能的!这不是羞辱,这是生存游戏!”
下午两点刚过,苏沫的邮箱“叮”地跳出一封邮件。
发件人:沈斯寒
标题:进来。带检讨。
正文只有一个字:“来。”
苏沫差点没把刚喝下去的咖啡喷到键盘上。
她抬头看了一眼沈斯寒的办公室——那扇玻璃门关得严丝合缝,连反光都冷峻。
她站起来时,全组人都抬起头来。
冯莉莉轻声说:“愿你归来仍是完整的社畜。”
苏沫提着笔记本电脑,像极了赴刑场前的学渣。
敲门三声,没等回应,她硬着头皮推门进去。
空气中飘着一股精致的栀子花香味,温度恒定在26.5℃,湿度43%,地板亮得能当镜子照。
沈斯寒坐在办公桌后,身穿深蓝衬衫,外搭灰色马甲,手指敲击键盘的动作干净利落。
他头也没抬,只说了句:“关门。”
苏沫默默退回去关门,然后站在原地,像小学生家长会里等着被点名的倒数第一。
“PDF呢?”他问。
“在这里。”她颤巍巍地把笔记本放下,转给他。
沈斯寒接过电脑,点击文档,页面加载的那三秒钟,他的眉毛动了一下——是皱,不是挑。
他开始读。
安静得只剩下空气净化器轻轻运作的声音。
苏沫像在原地站了三年。
三分钟后,沈斯寒抬起头,语气依旧清冷:“用词不准确。”
“啊?”
“你说‘扰乱空气’,这是低级错误。你干扰的是环境系统的自动洁净机制。建议你查查公司新风系统的参数结构再重写。”
“……”
“另外,‘迟到三分钟’并不能作为单独段落开头,缺乏反思深度。”
苏沫差点原地晕倒:他不是在读检讨,他在用审稿标准审论文!
“最后,”他视线扫过文档末尾,“‘我会努力不再迟到’这种敷衍语句我不接受。努力是一种态度,不是承诺。”
“那我该怎么写?”
“写‘我将对时间保持敬畏’。”
“……”
苏沫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挣扎。她轻轻一抬头,突然看见了他身后那面墙——整整一面落地展示墙,居中挂着一幅巨幅画像。
那是一张艺术油画风格的肖像:男人身着黑色西装,站在金色落地窗前,神情高贵而孤傲,一手插兜,一手……拿着一本书,上面写着《高效洁净人生准则》。
画中人不是别人,正是沈斯寒本尊。
苏沫瞳孔地震:“……您还自己挂了自己的肖像?”
“不是我挂的。”他面无表情,“是行政部觉得,我长得能提神醒脑。”
“您信这话?”
“我确实每天看到这张画,工作效率提升15%。有数据。”
“……”
她看着画中那双冷静深邃的眼睛,再看看对面真人,真想原地打开Word重新写检讨标题——《论美貌与毒舌并存的心理创伤:以沈总为案例分析》。
“我重新写。”她低头,“现在吗?”
“当然现在。”
“那……您看,我坐这儿写?还是出去写?”
“坐沙发上。别坐我的椅子,我的椅子每天消毒,只适合我一个人使用。”
“……懂了。”
苏沫坐到落地窗边那张设计感拉满的北欧风沙发上,打开电脑继续敲字,手指因紧张微微颤抖。
敲着敲着,她忍不住抬眼看他。
沈斯寒正在看文件,姿态一丝不苟,连翻页都是精准的“拇指+食指”夹角45°的标准动作。
他的衬衫袖口扣得整齐,连桌上的水杯都和桌边平行对齐,像一幅微缩建筑图纸里安排好的家具。
她打字的噼里啪啦声,在这个洁净有序的空间里简直就是施工现场。
“打字轻一点。”他头也不抬。
“好……”
过了五分钟,她鼓起勇气问:“沈总,我有一个问题——”
“说。”
“您为什么……会在办公室挂自己的画像?”
“我已经说过了,这张画提升效率。”
“但这画上……你拿的那本《高效洁净人生准则》,是……真的存在吗?”
沈斯寒点开桌面一个快捷方式,屏幕上弹出一份文档:《沈氏集团日常洁净流程白皮书》,作者一栏:沈斯寒。
苏沫差点从沙发上滑下去。
“你可以下班前打印一份,每天学习。下周我会考你第五章。”
“……有章节?”
“有选择题、填空题和一篇800字小论文。”
苏沫抱紧电脑,心如死灰地继续敲字。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职位不是“私人助理”。
是“私人生活系统执行官兼洁癖信仰守卫者”。
她看着自己的检讨文档标题,默默改了一下:《对沈氏空气系统的背德行为深刻反思书》
下午五点整,苏沫终于打出检讨文档的最后一个句号。
她手指抽搐,眼神空洞地盯着屏幕上的标题——《对沈氏空气系统的背德行为深刻反思书》
正文内容严谨到足以发表在《企业行为规范案例集》上,引用了五种空气净化原理,三条公司制度条例,还自创了一个“体香干扰指数”的量化公式。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邮箱,发出PDF文件。
发出去的一瞬间,她有种高考交卷的轻松感。
刚合上笔记本,沈斯寒那边说了一句:“桌上有瓶酒精喷雾,出门前记得喷手。”
“啊?”
“你刚碰了沙发。是我昨天刚消过毒的。”
“……”
苏沫眼睛一闭,伸手拿起喷雾,对着手心“哧哧”喷了两下。
沈斯寒点点头:“可以了。”
她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前忽然被叫住。
“苏沫。”
她心一抖:“在!”
“明天别迟到。”
“绝对不会!”
“还有。”沈斯寒抬眼,语气依旧冷静,“别再试图跟我开小玩笑。”
苏沫愣住。
“你刚才的检讨里用了‘惊心动魄’这个词,形容电梯体验。”
“……”
“我建议你换成‘规章意识强化过程’。”
苏沫面无表情地退出办公室,带上门,整个人像被抽空电量的社畜机器人,一路走回工位。
“哟,回来了?整整一下午哦。”冯莉莉率先凑过来,“他有没有对你那张脸表示什么意见?”
“没有。”苏沫脸色发白,“但对我的香味、打字声、检讨用词、喷雾姿势、邮件格式都发表了意见。”
“那还好,算常规级别。”
“你们到底是怎么撑下来的?”
“有钱。”冯莉莉淡定地说,“忍一忍,一年年终奖抵得上你在别的公司三年打工。”
“……”
苏沫回到座位,盯着电脑发了几秒呆。
然后,她打开自己的“人生计划表”,点开“职业目标”那一栏。
上面写着:
“目标:六个月试用期拿满绩效,撑到转正,领完奖金跑路。
原因:还学贷2.5万,爸妈催相亲,合租室友天天裸睡。
信念:忍辱负重,保命第一。
终极原则:绝不动心。绝不恋爱。绝不和上司搞暧昧。”
她抿了抿唇,重新在表格最后一栏添加一条备注:
“第一天被罚写检讨三千字,坚决不当舔狗助理。谁爱留下谁留下。”
刚写完,耳边传来一个声音:“苏沫,下班了,走吗?”
她回头,是另一个新人女孩,笑眯眯地问。
苏沫站起来,整理衣服:“走,喝奶茶去。今天老娘活着从顶楼回来了,必须犒赏自己。”
“你是不是见到沈总了?他真像传说中那么帅吗?”
“帅。”苏沫点头,语气坚定,“帅到我差点当场辞职。因为我知道,这种帅哥只会让我精神失常。”
“他有对象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拜托,我们是打工人,不是追星族。”
“可要是帅哥老板对我告白,我肯定会心动耶~”
苏沫立刻停下脚步,面色沉痛地说:“不,你不会。等他当面叫你‘气味污染者’、‘社交负担制造者’、‘话术杂乱的沟通对象’以后,你就知道什么叫心如死灰。”
女孩:“……”
“走吧。”苏沫叹了口气,“明天还得提前半小时到,争取把香味残留率降到百分之五以下。”
她和女孩一起走出办公室,夜色已经降临,办公楼的灯光在玻璃幕墙上映出一格一格的忙碌。
这个城市永远不缺加班的人、不讲人话的上司和不甘平庸的打工人。
而她,苏沫,一个刚从毕业不久的研究生,抱着六个月个月拼命捞绩效的信念,在这个不讲人话的职场,开始了自己的“地狱模式”。
但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离开后不久,顶楼办公室里,沈斯寒又重新点开她那封检讨。
他盯着最后一行字,眼睛微微眯起:
“——下次我一定提前二十分钟进公司,并记得使用指定公共电梯,不再试图污染本层空气。”
他嘴角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没错,是上扬。0.2毫米的幅度,连空气净化器都识别不出波动。
他轻轻合上电脑,喃喃道:
“还算有点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