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或者说，林凡——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听，或者是死前的回光返照制造了最荒诞的幻觉。
别怕？这次换我追你？
这几个字拆开他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像天书一样难以理解。还有唇上那清晰残留的、柔软而温热的触感，以及……视野中，那纠缠了他整整二十四小时、如同跗骨之蛆的幽蓝倒计时，消失了。
真的消失了。
眼前只有江面破碎的霓虹倒影，车内昏暗的光线，以及苏晚近在咫尺的、带着泪痕却又在微笑的脸。
她的眼神太复杂，太深邃，那里面的情感厚重得几乎要溢出来，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历经磨难的疲惫，有一种近乎决绝的坚定，还有……一种他无法形容的、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沧桑。
这绝不是一个刚刚认识一天的女孩该有的眼神。
“你……你刚才……说什么？”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他甚至不敢用力呼吸，怕惊散了这脆弱得如同肥皂泡的梦境。
苏晚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深深地望着他，目光像是要将他整个人，从皮囊到灵魂，都细细地描摹一遍，刻进骨血里。她的指尖还停留在他脸颊，带着微凉的颤抖，却又异常坚定。
“我说，”她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地敲在他的心上，“别怕。这次，换我追你。”
她微微退开一些，但目光依旧锁着他，仿佛怕他一眨眼就会消失。“倒计时，是不是没有了？”
顾衍猛地点头，动作大得几乎要扭到脖子。他急切地抓住她的手腕，那纤细的腕骨在他掌心，真实得不容置疑。“没有了！真的没有了！苏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你怎么知道……‘这次’是什么意思？”
无数的疑问像沸腾的气泡，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翻滚、炸裂。她是谁？她怎么会知道倒计时？那句“又见面了”是什么意思？“这次”和“追你”又蕴含着怎样的过去？
苏晚看着他眼中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惊惶和困惑，轻轻地、带着无尽酸楚地叹了口气。她反手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掌很大，却冰冷，还在微微发抖。她用自己温热的掌心包裹住他，试图传递一些力量和温度。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林凡。”她叫出了他上辈子的名字，语气自然得仿佛本该如此，“长到……你可能一时无法相信。”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车窗外流淌的江水，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在回忆一段极其漫长而沉重的过往。
“我们先离开这里，好吗？”她收回目光，看向他，“你需要休息，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一些事情。去我那里吧，地方不大，但很安静。”
顾衍没有任何异议。此刻的他，像一个刚刚被从暴风雨中打捞上来的溺水者，只能紧紧抓住苏晚这根唯一的浮木。他机械地点点头，发动了车子。
回程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与来时那种弥漫着死亡阴影的压抑截然不同。它充满了一种诡异的、亟待打破的凝滞感。顾衍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他时不时偷偷瞥向副驾驶的苏晚。她安静地看着窗外，侧脸在流动的街灯光影中明明灭灭，带着一种神秘的、引人探究的宁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