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他手中的花,正是她母亲生前最爱的香。
而这座城,正站在盛世的巅峰,却不知自己正站在崩塌的边缘。
胭脂可染颊,亦可染血。
史书不载处,自有芳魂低语。
第一章 西市花事
暮色四合,西市如沸。
驼铃未歇,胡姬已舞。琵琶声急,鼓点如雨,波斯杂耍者口中喷火,引得人群惊呼连连。香料摊前,乳香、安息香、龙脑混烧,烟气缭绕,仿佛整座西市都浸在一场迷梦之中。叶长笙牵马立于市口,面纱轻扬,露出一双清冷如秋水的眼。她自敦煌来,一路风沙扑面,此刻站在这万国辐辏之地,竟觉呼吸都重了几分。
她不懂长安。
不懂这满街喧嚣为何能笑得如此放肆,不懂这灯火通明为何能亮得如此无畏。父亲叶护在信中只说:“查折芳馆账目,三日内回。”可她踏入馆门那一刻,便知此事绝不简单——账册整齐,字迹工整,可上品“醉胭脂”每月出货三百盒,市面却难觅其踪,贵妇们争相抢购的,竟是仿品。
“姑娘是初来长安?”一道清朗男声自身后传来。
她回首,见一青衫少年立于花架之下,手中捧一枝奇花,花瓣如雪,蕊心泛金,幽香沁人,竟压住了满市香料。少年眉目清俊,眼底却藏一丝倦意,似看透世情,偏又不肯离场。
“此为何花?”她问。
少年一笑:“返魂梅。传说死者闻之,可回阳三日。”他将花递出,“姑娘面有煞气,夜入西市,恐遭不测。持此花,百邪退散。”
叶长笙本欲推拒,可指尖触花刹那,心头竟莫名一颤——这香,与母亲遗物盒中那张泛黄香方上的气息,竟分毫不差。
“你怎会有此香?”她声音微紧。
少年眸光微动,却只道:“我叫顾折芳,折芳馆卖花郎。姑娘若不信,可七日后再来,我每日奉花一支,试你心香。”他顿了顿,笑意清浅,“七日之后,若你仍不信我,这花,便算赔了。”
她本不信鬼神,可那一笑,如春风拂雪,竟让她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而就在此时,西市北巷骤起骚动。
金吾卫铁靴踏地,火把如龙,高秉恩亲率二十骑,围住一支粟特商队。那商队不过十余人,多为少年,背负竹篓,内藏香料与织锦。高秉恩冷声喝问:“尔等私运边关军报,藏于香囊夹层,还不伏法?”
商队首领阿悉兰达年不过十六,披褐衣,目如鹰隼,朗声道:“我等奉市舶司文书入城,何来通敌?将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高秉恩不答,挥手命搜。眼看一名卫兵将手探入竹篓夹层,忽有一道黑影自屋檐掠下,袖中飞出三枚铁莲子,精准击灭三盏火把。火光一暗,人群惊散,阿悉兰达趁机跃上屋顶,几个起落,消失于坊间。
“追!”高秉恩怒喝,却见那黑影已隐入折芳馆后巷,只余一枝返魂梅飘落尘埃。
他盯着那花,眼神骤然复杂。
“又是你……”他低声喃喃,似恨,似痛,似无可奈何。
而馆内,叶长笙正将返魂梅插入青瓷瓶,忽觉一阵寒意自脊背升起。她转身,见顾折芳立于帘后,手中正擦拭一支乌金短匕,刃口尚有未干的血迹。
“你救了他们。”她不是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