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笙如遭雷击。
“可宫中为何毫无动静?”
“因为信,从未真正送达。”顾折芳冷笑,“右相杨国忠掌监门卫,凡‘折芳馆’来物,皆称‘脂粉秽物’,不得入宫。这些信,最终都落到了太子手中——可太子无兵无权,只能暗中联络边将,试图自保。”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父顾承恩,当年便是因传递此类密信,被诬通敌,满门抄斩。我若非被柳掌柜救出,早已死在掖庭狱中。”
叶长笙怔住。她终于明白,为何父亲要她“莫查胭脂线”。折芳馆不是商号,是太子的暗桩;胭脂不是脂粉,是刀锋;而她手中这盒“棠梨泪”,竟是用血与命写就的战书。
“你为何告诉我这些?”她问。
顾折芳望向窗外,暮色渐沉,西市灯火初上。他轻声道:“因为你母亲……也曾是这局中人。”
叶长笙心头剧震。
“她与柳掌柜同出南诏制香世家,当年一同入宫,为贵妃调香。‘返魂梅’香方,便是她亲手所创。后来她突然离宫,再无音讯——直到十年前,死于一场‘意外’火灾。”他转头看她,“你可知,那场火,是谁放的?”
叶长笙指尖冰凉。
她忽然想起母亲遗物盒中那张焦边的香方,背面有一行极小的字,她一直以为是配方残句:
“香尽时,莫回头。”
原来不是配方。
是遗言。
夜风穿堂,吹得烛火摇曳。楼下传来女子娇笑,争抢“棠梨泪”的喧哗不绝于耳。无人知晓,她们争抢的,是即将倾覆的江山,是无声燃烧的烽火。
顾折芳将另一盒胭脂递来,是“四月牡丹醉”。
“明日,我带你去平康坊。”他低声说,“那里有座‘墨香阁’,专收废纸重造。宫中流出的奏折、市署丢弃的公文,皆被他们捡去打成纸浆。可有人在纸浆前,先将密信拓下。”
“谁?”
“太子的暗卫。”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他们用胭脂灯罩拓印——灯一燃,字自现。而明日上元节,千灯齐放,长安将迎来第一场,以光为刃的突围。”
叶长笙握紧手中胭脂盒,指节发白。
她终于明白,自己已无法回头。
这胭脂,染的不只是颊,是命。
而这长安,正以盛世为妆,一步步,走向焚城之火。
第三章 雨夜铜铃
雨,下得毫无征兆。
三更刚过,天边一道惊雷劈开夜幕,暴雨如注,倾泻在长安城头。西市屋檐连成水帘,街巷顷刻成河。折芳馆后院,一株百年海棠在风中狂舞,花瓣纷落如血。
老掌柜柳怀瑾死了。
他悬于海棠树下,白发散乱,双目微睁,喉间一道细痕,深如红线,血未流尽,已被雨水冲成淡红溪流。最骇人的是,贯穿他心口的,竟是一支鎏金胭脂簪——簪头雕着一朵将谢的海棠,簪身刻着一行小字:
“南诏·叶氏·贞元十七年制。”
叶长笙跪在雨中,浑身湿透,指尖颤抖地抚过那行字。
“……这是我母亲的簪子。”
她声音破碎,如被雨水割裂。记忆如潮水涌来——母亲临终前,将这支簪子塞入她襁褓,只说:“若有人寻此物,便是故人。”此后十五年,她从未离身。可三日前,她为试“返魂梅”香,将簪子暂放馆中香匣,再寻时已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