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嘶吼几乎耗尽了残存的力气,带着飞鱼卫特有的铁血和绝境中的疯狂。他强行站直,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右肩那枚幽蓝的毒镖随着动作更深地嵌入血肉,冰寒的麻痹感瞬间窜上后颈,半边脸颊都僵硬了。视野边缘开始发黑。
门外,雨声骤然被金属的摩擦与脚步踩踏泥泞的声响撕裂!数道凌厉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破败的墙壁,狠狠刺向棚屋内的每一个人。
“杀!”
守在门口的锦衣卫兄弟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绣春刀锋破开雨幕的厉啸骤起!金铁交鸣的爆响、刀刃入肉的闷响、垂死的惨嚎几乎在同一瞬间炸开!血腥气混合着雨水的湿冷,瞬间压过了棚屋内原本的污浊与药味。
杨君陌没有回头。他的全部精神,都凝聚在体内那两股疯狂肆虐的剧毒上,凝聚在窗外那更深的、如同跗骨之蛆的冰冷杀意上。那杀意如同无形的毒蛇,盘踞在雨夜深处,比门口的搏杀更致命,更阴险。它在等,等自己彻底倒下,或者等门口的同袍流尽最后一滴血。
不能倒!倒下就是满盘皆输!就是这无辜孩童的死亡,就是黑龙教阴谋的得逞,就是老妇人临终那“白莲”、“地宫”秘密的永远沉埋!
“呃啊——!”一声熟悉的惨呼自身后响起,是冲进来护住他侧翼的那个兄弟!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一股滚烫的液体溅到了杨君陌的脖颈上,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剧痛、毒素、同袍濒死的刺激,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杨君陌苦苦维持的意志堤坝。一股狂暴的、源于生命最本源的求生欲,混合着无边无际的愤怒与不甘,如同沉睡的火山,在他濒临破碎的丹田深处轰然爆发!
嗡——!
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烈震颤!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紫色气流,如同游蛇般,竟硬生生从那冰火交织、几乎被剧毒淤塞的丹田气海中强行钻出!这气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堂皇与毁灭气息,微弱,却异常坚韧,是他幼时在终南山无名道观打下的那点微末道基,是他练刀时无意中契合的一丝天地雷意!它蛰伏多年,此刻在生死绝境、精神意志被压榨到极限的刹那,终于被彻底点燃!
紫霄神雷决!
这早已被他遗忘在记忆角落的残破道诀名字,如同闪电般划过他混沌的脑海。
“引雷淬体,破而后立…心念如刀,意通九霄…” 残破的口诀碎片在意识中疯狂闪现。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退路!
杨君陌布满血丝的双目骤然圆睁,瞳孔深处,一点极细微的紫芒猛地炸亮!他完全放弃了压制双肩的剧毒,反而以自身濒临崩溃的身体为炉,以那两股足以致命的冰火剧毒为引,以胸中那股焚天的怒火和不屈的刀意为薪柴,悍然催动了那丝刚刚点燃的、微弱得可怜的紫色雷元!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他体内炸开!丹田气海瞬间被狂暴的力量彻底搅碎!剧痛瞬间攀升到极致,眼前彻底陷入一片刺目的紫白!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灵魂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撕裂、粉碎!
然而,就在这彻底的毁灭感中,那丝紫色雷元却如同破开混沌的第一缕光,在破碎的丹田废墟上疯狂流转!所过之处,那冰寒的毒力如同积雪遇到沸汤,发出“嗤嗤”的消融之声;左肩灼热的旧创也在这堂皇霸道的雷意冲刷下,那股盘踞的阴损火毒竟被强行逼退、瓦解!
破!破!破!
杨君陌在心中无声狂吼,精神意志高度凝聚,如同百炼的刀锋,死死引导着那狂暴的雷元在破碎的经脉中冲撞。每一次冲撞都带来粉身碎骨般的剧痛,每一次都像是在死亡的深渊边缘行走。
棚屋外,血战正酣。一名锦衣卫兄弟的头颅被刀光斩飞,热血冲天而起!另一人胸口被洞穿,死死抱住敌人滚入泥泞。仅剩的两人背靠着背,绣春刀上布满缺口和鲜血,脚下是尸体和泥泞,已是强弩之末。
窗外的雨幕中,两道模糊的黑影动了,如同鬼魅般飘向那摇摇欲坠的棚屋墙壁。他们的目标明确——屋内的孩童,还有那个气息已微弱到极点的杨君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嗬——!”
一声不似人声、如同濒死野兽的嘶吼从棚屋内炸响!那嘶吼中蕴含着难以言喻的痛苦,更有一股令天地都为之色变的暴戾与决绝!
轰隆!!!
一道刺目的、水桶粗细的紫色雷霆,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浓重的雨云,如同天神的裁决之矛,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气息,轰然劈落在朽木棚屋那早已残破不堪的屋顶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刻,整个棚屋如同纸糊的玩具,在无法想象的巨力下轰然炸裂、解体!朽木、茅草、泥浆被恐怖的气浪裹挟着,如同炮弹碎片般向四面八方激射!刺目的紫白电光在暴雨中疯狂窜动、跳跃,发出震耳欲聋的“噼啪”爆响,将方圆数丈内映照得亮如白昼!
那两个正准备破墙而入的黑影,首当其冲!一人连惨叫都未及发出,直接被狂暴的雷霆余波扫中,瞬间化作一团焦黑冒烟的人形火炬,直挺挺地砸进泥水里。另一人反应稍快,惊骇欲绝地向后暴退,但半边身体依旧被跳跃的电蛇擦过,护身罡气如同纸片般破碎,整条左臂连同肩膀瞬间碳化,焦臭弥漫,惨嚎声撕心裂肺!
门口残存的两名锦衣卫被爆炸的气浪掀飞出去,重重摔在泥泞中,耳中嗡嗡作响,眼中只剩下那末日般的紫色雷光,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骇与茫然。
雷光中心。
杨君陌的身影在肆虐的电弧中缓缓显现。
他依旧站着,只是脚下的泥地被硬生生炸出一个浅坑。湿透的飞鱼服破烂不堪,焦黑处处,冒着缕缕青烟。右肩后那枚幽蓝的毒镖,已在狂暴的雷火中彻底气化消失,只留下一个焦黑的、深可见骨的恐怖创口,皮肉翻卷,边缘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左肩的旧伤也被撕裂,同样焦黑一片。
但!他身上的气息,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股濒死的颓败和混乱的剧毒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狂暴、锐利、仿佛能将苍穹都刺穿的可怕气势!丝丝缕缕微弱的紫色电弧,如同活物般在他焦黑的伤口边缘、在破烂的飞鱼服上、甚至在他染血的发丝间跳跃、游走!每一次跳跃,都发出细微的“滋啦”声,将他伤口边缘的污血和坏死的皮肉灼烧成灰烬。
他缓缓抬起头。
脸上沾满泥浆和焦痕,嘴角残留着强行催动雷元反噬溢出的乌黑血迹。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如同被雷霆淬炼过,锐利得刺破雨幕!瞳孔深处,两团细微却无比凝练的紫色雷光在缓缓旋转,冰冷、暴戾、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如同九天之上俯瞰凡尘的雷神!
一股无形的、属于“炼气化神”境界修士的威压,混合着刀锋般的杀意,如同无形的风暴,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那威压并不浑厚,甚至带着新晋境界的狂暴与不稳定,却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感!
雨点落在他身体周围数尺,竟被一股无形的灼热力场瞬间蒸发,形成一片朦胧扭曲的雾气区域。
“头…头儿?”一个摔在泥水里的锦衣卫挣扎着抬起头,看着雷光中如同魔神般的身影,声音干涩,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惧。
杨君陌没有回应。他那双燃烧着紫雷的眼眸,冰冷地扫过地上焦黑的敌人尸体,扫过那断臂哀嚎的黑影,最后,穿透层层雨幕,死死锁定在贫民窟深处某个方向——那里,一股更加阴冷、更加深沉、带着浓郁血腥气的恐怖气息,在雷劫降临的瞬间似乎被惊动,正如同蛰伏的洪荒凶兽,缓缓苏醒!
那气息,远超炼气!至少是…筑基!
“呜…呜…”孩童微弱的呜咽声从一片狼藉的废墟角落传来。他被爆炸的气浪掀飞,摔在倒塌的木板下,小脸煞白,嘴角带血,惊恐地望着雷光中如同妖魔般的杨君陌,小小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杨君陌的目光终于从远方收回,落在那孩童身上,那冰冷刺骨的雷光微微波动了一下。他抬起右手——那只手焦黑,皮开肉绽,指尖却缭绕着细小的紫色电弧——指向孩童。
“走!”一个字,沙哑如同金铁摩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
“桀桀桀…好一道紫霄雷种…可惜,太弱了…”
一个阴冷、滑腻、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暴雨中响起,仿佛直接在每个人的耳边低语!声音的来源飘忽不定,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恐怖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废墟!
一道血红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远处一座稍高些的棚屋屋顶。宽大的血袍在风雨中纹丝不动,兜帽下,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野兽的眼瞳,穿透雨幕,贪婪地锁定了杨君陌身上跳跃的紫色电弧,更锁定了那孩童手中紧握的、沾满泥污的赤红色丹药!
血袍人!
真正的猎手,终于现身!筑基期的恐怖灵压,如同无形的血海,带着令人窒息的腥甜,朝着废墟中央那摇摇欲坠的紫色雷光,缓缓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