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玄铁刀鞘的冰冷触感透过掌心渗入骨髓,仿佛与体内那深潭般沉凝却又暗流汹涌的血雷之力隐隐呼应。深玄色的蟒纹飞鱼服加身,御赐“惊蛰”悬腰,杨君陌站在北镇抚司肃杀的正堂中央,如同刚从深渊熔炉中淬炼而出的凶刃,裹挟着洗不净的血腥与雷霆余威。堂上众千户、百户的目光或明或暗,有审视,有惊疑,更有毫不掩饰的敌意与忌惮。陆炳那句“好自为之”的余音,如同无形的枷锁,沉重地套在他的脖颈上。

权力已握,前路却非坦途,而是更深的血沼。

“杨百户,” 沈炼冰冷的声音打破沉寂,他向前一步,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那身崭新的蟒服,钉在杨君陌身上,“新官上任三把火。你的火,该烧起来了。” 他手中递过一份卷宗,纸质粗糙,带着驿站传递特有的尘土气息。

杨君陌双手接过,指尖划过卷宗边缘,体内的血莲真元与紫霄雷元似乎因这“新血”的到来而微微躁动,又被他强行压下。他展开卷宗,目光迅速扫过:

**案由:** 京畿通州府,三日前押解赴陕甘赈灾的库银三十万两,于运河畔“黑松林”官道遇劫。押运官兵三十七人,连同通州府户房主事一人,尽数被杀,库银不翼而飞。现场无激烈打斗痕迹,死者皆面色青黑,七窍有细微血痕,疑似中毒或邪法所害。现场遗留少量奇异灰烬,非草木燃烧所成。

**批示(陆炳朱砂):** 事涉赈灾,动摇国本。限期十日,北镇抚司试百户杨君陌,全权督办。遇阻,格杀勿论。沈炼协查。

“黑松林…奇异灰烬…面色青黑…” 杨君陌低声自语,瞳孔深处,一点血芒与一丝紫电极快地交替闪过。这手法,这痕迹…与记忆中那晚贫民窟废墟的某些气息,隐隐重叠!黑龙教?还是…牵扯到“白莲地宫”的势力?

“格杀勿论”四个字,带着陆炳特有的铁血味道,也意味着毫无退路。

“何时出发?” 杨君陌合上卷宗,声音平静无波,唯有握着卷宗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即刻。” 沈炼转身,大步流星向外走去,“你的旗,已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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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镇抚司外,寒风凛冽。二十名身着深蓝劲装、腰佩制式绣春刀的缇骑,如同二十尊冰冷的铁像,肃立在灰蒙蒙的天色下。为首一人,身材精悍如猎豹,面容冷峻,眼神锐利,正是杨君陌麾下总旗,赵铁鹰。他身后,是杨君陌这“试百户”所辖的一旗精锐。

见杨君陌身着深玄蟒服,腰悬那柄煞气凛然的玄铁“惊蛰”刀步出,二十名缇骑齐刷刷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甲叶碰撞发出低沉的金铁交鸣。

“参见百户大人!” 声音洪亮,带着敬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亢奋。这位新晋百户,从诏狱死囚到御赐蟒服,本身就是一个充满血腥与传奇的故事。能跟随这样一位“凶人”,对这些刀头舔血的缇骑而言,是压力,更是刺激。

杨君陌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那平静得近乎漠然的眼神,却让每个被他看到的缇骑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被冰冷的刀锋刮过皮肤。他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言语。

“上马!目标,通州黑松林!” 赵铁鹰低喝一声,率先翻身上马。

马蹄踏碎京城的石板路,二十余骑如同黑色的洪流,裹挟着肃杀之气,冲出城门,向着通州方向疾驰而去。杨君陌端坐马背,深玄蟒服的衣袂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惊蛰”刀柄冰冷的触感不断提醒着他此刻的身份与使命。体内的血莲真元在奔马颠簸中缓缓流转,带来一丝灼热的活力,而丹田深处的紫霄雷元则如同定海神针,镇压着那灼热中随时可能爆发的嗜血躁动。

力量在恢复,代价亦如影随形。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骨髓深处那“蚀骨洗髓”后残留的隐痛,以及燃髓丹对根基的侵蚀感。但这一切,都被他化作了眼底深处更沉的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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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松林,名副其实。官道两旁尽是参天古松,枝叶虬结,遮天蔽日,即便在白日,林中也光线晦暗,透着一股阴森。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淡淡的、令人作呕的甜腥焦糊味。

现场早已被通州府衙的差役和先期抵达的锦衣卫外围人员封锁。地面泥土被反复踩踏,凌乱不堪,但仍能清晰看到数十处用石灰圈出的人形轮廓,以及大片大片渗透泥土的深褐色血迹。几辆被劈砍得七零八落的运银车歪倒在路旁。

沈炼负手站在一处最大的血迹旁,眉头紧锁。几名仵作正小心翼翼地收敛最后几具尸体。

杨君陌翻身下马,赵铁鹰率缇骑迅速散开,接管现场警戒。他走到沈炼身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看出来了?” 沈炼声音低沉,指向地上一个石灰圈,“通州府户房主事李有财,致命伤在咽喉,细如针孔,一击毙命。其余兵丁,死状如卷宗所述,七窍渗血,面色青黑,肢体僵硬,显然瞬间毙命,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

杨君陌蹲下身,无视那浓烈的血腥和尸臭,伸出两指,轻轻捻起死者口鼻附近泥土上一点细微的、近乎透明的青灰色粉末。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阴寒麻痹感。

“毒?” 他问道。

“不像寻常毒药。” 旁边一个经验老道的仵作接口,声音带着恐惧,“更像…某种邪门的玩意儿。我们验过,非是口服,也非伤口涂抹,倒像是…从七窍直接钻进去的!”

“灰烬呢?” 杨君陌起身。

沈炼示意一名缇骑递上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少许银灰色的粉末,颗粒极细,触手冰凉,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硫磺与腐朽血肉的刺鼻气味。

杨君陌瞳孔骤然收缩!这气味…这形态…与那夜贫民窟废墟中,血袍人驱使的、吞噬了孩童和同袍的诡异“黑雾”残留物,何其相似!只是颜色不同!

“黑龙教…御魂虫!” 一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但他强行压下,只是将灰烬凑近鼻端,更仔细地嗅闻。除了那刺鼻的硫磺腐朽味,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莲花的清苦香气?这细微的差别,让他心头疑云更重。

“大人,发现这个!” 赵铁鹰的声音从一丛茂密的灌木后传来。

杨君陌与沈炼快步过去。拨开枯枝,只见松软的泥土中,半掩着一枚指甲盖大小、造型奇特的物件。非金非玉,呈青黑色,质地像是某种古老的青铜,边缘有细微的磨损。它的形状,赫然是一片…微微卷曲的莲瓣!

莲瓣!

杨君陌的心脏猛地一缩!白莲地宫?九转还魂丹?这小小的青铜莲瓣,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捅开了他记忆深处那扇被血与火封印的大门!难道这劫案,并非单纯的黑龙教所为,而是与那神秘的“宫里”线索牵扯的“白莲”势力有关?还是…两者勾结?

他小心翼翼地用布包裹起那枚青铜莲瓣,入手冰凉沉重,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极淡的、与灰烬中那缕莲花清苦香同源的气息。

“方圆十里,仔细搜索!任何异常痕迹,尤其是脚印、车辙,或是类似的物件、灰烬,全部记录!” 杨君陌沉声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厉。他体内的血莲真元因这发现而隐隐躁动,丹田紫雷立刻应激般流转,带来一丝刺痛,却也强行稳住了他的心神。

沈炼的目光落在他紧握着布包的手上,又移到他深潭般的眼眸深处,那里似乎有血火与雷霆在无声碰撞。他什么都没问,只是冷冷道:“线索指向运河下游三十里的‘野狗渡’。那里鱼龙混杂,是通州最大的黑货销赃窝点。敢动三十万两官银,绝非寻常蟊贼,背后必有强人坐镇,且急于出手。”

“野狗渡…” 杨君陌重复着这个充满凶戾气息的名字,腰间的“惊蛰”刀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杀意,刀鞘上那条虬龙浮雕的幽光似乎更盛一分。“那就去会会这群‘野狗’。”

他翻身上马,深玄蟒服在昏暗的林间投下浓重的阴影。手中紧握着那枚冰冷的青铜莲瓣,如同握着一块通往更黑暗深渊的碎片。

“赵铁鹰!”

“卑职在!”

“目标,野狗渡。全速前进!遇可疑者,先锁拿,敢反抗者…” 杨君陌的声音如同刮过松林的寒风,“以谋逆论处,杀无赦!”

“遵命!” 二十名缇骑齐声应诺,声震林樾,惊起一片寒鸦。铁蹄再次扬起烟尘,如同一支离弦的黑色利箭,带着北镇抚司御赐的凛然杀机,射向那藏污纳垢的罪恶渡口。杨君陌一马当先,玄袍如墨,“惊蛰”低鸣,体内血雷之力在奔行中暗自咆哮,等待着饮血的时刻。这第一把火,注定要用鲜血与魂魄来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