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詹姆斯这根“外援”的引入,搅动着沪华与钟文舒生活的深潭。陈奕明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归家的脚步越发勤密,几乎每日必至。

清晨厨房里,他守着砂锅熬药的微苦气息;黄昏球场上,他不动声色迁就钟文舒体力,挥拍喂球。那份鞍前马后的细致,令钟文舒嘴上抱怨着“折腾人的烦人精”,心底却日益贪恋这份陪伴,竟开始不自觉地留心他归来的时辰。

不知不觉,陈奕明也开始占据一角那间曾专属小叔的书房,他另搬了一把椅子,案头沪华文件堆积如山。他处理公务的效率惊人,却每每熬夜至深夜,眼底青痕挥之不去。

钟文舒看在眼里,心疼压过欣慰。这夜,时针爬过十一,他处理完沪华的日常公务,端了杯热牛奶过去。

“小明,”声音沉缓,带着不赞同,“灯下熬神伤身,急不得的,你还想一晚上给我盖个东方明珠出来啊?瞧瞧你那眼睛,回美国扮我国国宝展览了……”

他凝视着那青痕,忽地忆起旧事:少年陈奕明为解一道奥数题,能咬破嘴唇伏案至天明……那份对目标的严苛与执拗,早已入骨髓。

如今,这份近乎偏执的专注,尽数倾注于事业,倾注于……护他周全。钟文舒心头百味杂陈,他先前不让陈奕明卷进这些风波,也是怕他太过拼命,但再如何避免,他也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陈奕明抬首搁笔,安抚一笑:“无碍的小叔。这是詹姆斯的急件,牵涉关节,得赶着看完。”他顺从地饮下牛奶,眸光清亮坚定。

詹姆斯毕竟是陈奕明引荐的校友,于情于理,陈奕明都是这个技术项目最佳的负责人,钟文舒再不情愿,也只能让陈奕明参与跟进。

无形之中,沪华转型的压力,甚至查案的部分压力,都转移到了陈奕明稚嫩的肩膀上。

钟文舒轻叹,知劝不动。瞥见窗外雨丝,决断道:“夜深雨落,别奔波了。就住家里吧,房间我一直给你留着。”

陈奕明微怔,眼底倏然掠过一丝亮光:“……好。”

傍晚天降小雨,陈奕明的外衣和衬衫才刚晾上,上海冬日湿冷,一夜肯定干不了。钟文舒踱回卧房,打开那口沉实的胡桃木衣柜。指尖掠过一排衣料,停在一套前些年定制的深灰呢料西装上。

料子顶好,剪裁考究,只是如今他身形清减,这套西装便显得略宽大了。他比了比,觉着陈奕明那挺拔身量穿上该是正好。

他路过梯间,瞥见阿平刚洗漱完,赖在楼下和保姆阿姨看连续剧,扮演《武则天》的刘晓庆端坐龙椅号令天下,两人看得津津有味。钟文舒情不自禁趴在栏杆上瞧了两分钟,等回过神,招呼阿平立马滚去睡觉,明天还要上班。

小明回来以后,倩姨和阿平都有空闲看看电视了。他不禁感慨。

门开处,陈奕明刚沐过浴,周身只围一条浴巾,水珠顺着紧实的肌理滑落,发梢湿漉漉地滴着水。开门见是钟文舒和他臂弯里的衣物,眼中掠过一丝惑然。

“喏,”钟文舒将衣物递去,“明日穿这个。你那衬衫湿了,新的还未来得及熨。这套我穿大了些,你试试。”语气带着长辈的自然关切,末了,眼中漾起促狭的笑意,“以后吧,也别总往我这跑,怠慢了佳人怎么办?苏小姐一看就不是寻常的姑娘,你得多照顾人家……”

陈奕明接过那犹带钟文舒衣柜里淡淡雪松与旧书气息的西装,心尖仿佛被羽毛搔过,又麻又痒。听到“佳人”二字,他眸色陡然一暗,几欲脱口:“不是!”旋即又觉失态,强压下心绪,解释道,“苏小姐与我……不过是生意场上往来,绝不是女友。我住那边,只是因为离公司及几处项目点都近。”

他咽下了“苏小姐”实为颜家的私生女,香港瀚海基金的代表之一,颜青沅,以及那公寓乃是复仇谋划核心的隐秘。这秘密,此刻沉甸甸压在心头,令他喘息微窒。

“哦?不是么?”钟文舒挑眉,似有意外,却也不深究,权当小儿女情态,“罢了,不是便不是。快试试衣裳。”

陈奕明依言换上。深灰的料子衬得他肩背愈发挺括,腰身劲瘦,身形如松似柏,裁剪熨帖,尺寸果然合身。镜中的青年褪去了几分书卷气,平添了沉稳气度,只有那望向镜中钟文舒倒影的目光,依旧灼热难掩。

钟文舒倚着门框,目光在陈奕明身上逡巡,由衷赞道:“好啊,精神得很。”

他微微颔首,眼中是纯粹的欣赏,“我侄儿生得一副好身架,穿什么都好看。”目光不自觉掠过那被合体西装包裹的宽肩窄腰,喉结几不可察地滑动了一下,随即又飞快移开视线,仿佛被那过于耀眼的男性魅力烫了一下。

他心底悄然升起一丝“孩子大了需避嫌”的微妙自觉,语气却依旧自然,“……你什么时候……把身板练得这般结实了?”

确实是结实了很多,刚才换衣时,那肌肉线条微隆起,流畅又饱含力量的弧度,肤色白净,并非钟文舒那种略带病态的苍白,而是蕴含蓬勃生气,更让这具年轻的肉体如希腊雕塑般赏心悦目。

钟文舒语气是长辈的欣慰,那份坦荡的欣赏与目光的流连,却似一粒火种,落入了陈奕明心底早已堆砌的干柴。

陈奕明呼吸蓦地一窒,镜中映出他倏然泛红的耳根与骤然幽深的眼眸。那句“穿什么都好看”在耳畔嗡嗡作响,字字敲打着理智的堤岸。他仓促移开视线,含糊应道:“……嗯,在美国练的,那边好多……俱乐部,健身房什么的。”

钟文舒以为他害羞了,连连摆手阖上门,调笑道:“好啦好啦,早些休息。”

深夜。

客房的丝绒帘幕隔绝了窗外绵密的雨声。陈奕明陷在柔软的衾被里,周身却萦绕着那套刚换下的西装上的气息。

带点古龙水和肉桂的香,熨洗掉了男士社交场合的烟酒气,杂着屋里的紫檀和月桂熏香,以及小叔身上淡淡的气息——对他来说,这些就是家的味道。

这气息如同蚀骨的迷香,伴着那句“穿什么都好看”在脑中盘旋往复,点燃了压抑已久的熔岩。

梦境光怪陆离,炽热而粘稠。

眼前晃动着钟文舒在网球场跃起扣杀时绷紧的、蓄满力量的腰线,被汗水濡湿的薄衫下肌肤若隐若现的光泽。

画面倏转,是书房暖灯下,钟文舒垂眸批阅时,眼镜下低垂的、浓密如鸦翅的睫,和那微微滑动的、线条明晰的喉结。

继而,便是无边黑暗,只余彼此粗重的喘息。他触碰到的再非冰冷衣料,而是温热的、光滑的肌肤。指尖沿着清晰的锁骨描摹,向下是起伏的胸膛肌理,再向下是劲瘦的腰肢,直至那道在硝烟中留下的、带着野性烙印的旧疤……

小叔……他的……独一无二的小叔……

他强势地将那人禁锢于身下,那双总是蕴着威严或戏谑的眼眸此刻蒙上水汽,屈辱与愤怒交织,却在情潮翻涌之际,泄露出令人疯狂的脆弱与一丝……沉沦。

惊喜地俯身,近乎啃噬地攫住那微启的唇,他汲取着混合药味的清冽气息,掌下的身躯在挣扎中绷紧,却又在更深切的侵入中颤抖着、无力地打开……

以往,梦境会在这里刹车。

他想象不出,似乎也不愿想象小叔落下眼泪,彻底沉沦情欲的模样。

他如此矛盾,既希望将那人供于神坛,风雪不侵,又想打翻神龛,将他一同拉下、沉沦。

占有。烙印。让这个人,完完全全,只属于自己。

但今夜,或许因为这近乎实体的香味,这念头在梦中燃烧得无比清晰、无比暴烈。

“呃……”陈奕明在一声压抑的闷哼中骤然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