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蔡国边境的丘墟上,申公巫臣勒住马缰,望着前方弥漫的硝烟。晋军的“隼旗”在残垣断壁间猎猎作响,而他麾下的三百锐士正与蔡国的败兵缠斗。忽然,一支冷箭从右侧的枯井中射出,擦着他的耳畔飞过,钉入身后的夯土墙,箭尾的翎羽还在微微颤动。

“有埋伏!”亲卫队长嘶吼着扑过来,用身体挡住了第二支箭。申公巫臣猛地拨转马头,长戟划破空气,将一名伪装成伤兵的杀手挑落马下。那人胸口露出楚国特有的“熊首”刺青,眼中还带着未散去的怨毒。

“子反果然来了!”申公巫臣咬碎钢牙,望着远处山坳里若隐若现的黑色旌旗。这些杀手并非普通楚兵,而是子反豢养的“夜魅”死士,专司暗杀,从不留活口。他策马冲向左翼,那里的晋军正被一群持短刃的刺客搅乱阵型,惨叫声此起彼伏。

“结圆阵!”申公巫臣长戟一挥,画出半弧血光,“用盾牌护住两翼!”他知道,这些死士擅长近身搏杀,只有结成防御阵型,才能拖延到礼知心的援军。然而,当他看见一名刺客竟抱着火药包冲向粮草车时,心脏还是猛地一缩——子反这次是铁了心要同归于尽。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官道上,礼知心正率领五百轻骑踏碎晨霜。他手中的青铜令箭刻着晋景公的虎符,每一次颠簸都让箭身与腰佩的玉佩相撞,发出清冷的声响。那玉佩是夏姬临产前送他的,说是“见玉如见人”,此刻却像一块寒冰贴在胸口。

“公子,前面就是‘落石峡’,”向导指着两侧高耸的岩壁,“楚国斥候探报说,这里前几日有山体滑坡。”

礼知心勒住马,望着峡谷中堆积的乱石,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他翻身下马,捡起一块石头掂量——石面光滑,绝非自然崩塌。“不好!有伏兵!”他猛地挥鞭,“后退三十里,从东侧密林绕行!”

话音未落,两侧岩壁上突然滚下无数巨石,箭雨也随之而来。礼知心早有准备,率领骑兵急速后退,还是有十几匹马被巨石砸中,惨叫声在峡谷中回荡。他拔出佩剑,砍断一支射向自己的冷箭,心中暗自庆幸:幸好夏姬的密信提醒了他子反的“玉石俱焚”之计。

当礼知心绕道赶到蔡丘时,申公巫臣的圆阵已被攻破一角。他看见申公巫臣背靠背与三名杀手缠斗,长戟上的血槽还在滴着黑血——那是淬了毒的暗器。

“放火箭!”礼知心一声令下,数百支火箭划破暮色,引燃了刺客们藏身的枯草丛。楚国死士们发出凄厉的惨叫,纷纷从藏身之处冲出,却被晋军的长戈方阵一一斩杀。

申公巫臣拄着长戟喘息,看着礼知心策马奔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你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如释重负。

“我说过,不会让你独自面对。”礼知心跳下马,递过水囊,“子反的人呢?”

“主力在山后,”申公巫臣擦去脸上的血污,“他们想等我们两败俱伤,再坐收渔利。”他看着遍地的尸体,突然咳出一口黑血,“那些箭……有毒。”

礼知心连忙扶住他,对亲卫喊道:“快!把申公抬上马车,去找军医!”他望着远处的山坳,眼中寒光一闪,“子反想玩阴谋,那就让他看看,什么叫阳谋。”

与此同时,绛邑的巫咸馆内,夏姬正用银簪挑开婴儿襁褓上的丝线。巫礼在摇篮里睡得正香,小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而她贴身的锦缎里,藏着一封用密蜡封口的竹简——那是楚国使者试图塞进襁褓的“毒信”,幸好被青黛及时发现。

“公主,这已经是第三次了,”青黛捧着染血的锦缎,声音发颤,“他们竟然想对刚出生的小姐下手!”

夏姬看着竹简上“楚令尹子反亲启”的字样,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温婉,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她将竹简放在烛火上,看着那些字在火焰中蜷曲成灰,仿佛也烧掉了心中最后一丝幻想。“去,”她对青黛说,“把晋国夫人会的帖子拿来。”

三日后,晋国贵族夫人的“蚕桑宴”在绛宫举行。夏姬抱着巫礼出席,她穿着一身绣着晋地玄鸟的深衣,鬓边插着礼知心送的白玉簪,举手投足间已是一派晋国贵夫人的气度。当楚国使者的夫人假意上前逗弄巫礼时,夏姬轻轻避开,微笑着说:“小女体弱,怕是沾染了楚地的‘晦气’。”

那夫人脸色一变:“公主何出此言?”

夏姬抚摸着巫礼的小脸,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前几日,有人想给小女送‘见面礼’,却是一封要送给楚国令尹的密信,幸好被我家仆役拦下了。”她顿了顿,看向主位的晋景公夫人,“您说,这是不是楚地的‘晦气’?”

满座哗然。晋国夫人会的女眷们纷纷看向楚国使者的夫人,眼神中充满了猜忌。那夫人吓得脸色惨白,连连摆手:“公主误会了,这……这定是下人的差错!”

“差错?”夏姬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块染血的锦缎,“这上面的血迹,可是货真价实的人血。若不是我及时发现,恐怕现在躺在摇篮里的,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晋景公夫人脸色沉了下来,看向身旁的内侍。那内侍立刻会意,上前一步:“传国君口谕,楚国使者意图谋害晋国功臣之后,着即驱逐出境,永不录用!”

楚国使者的夫人瘫软在地,而夏姬则抱着巫礼,向晋景公夫人盈盈下拜,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郑国公主,而是能在晋国朝堂上为自己和家人说话的夏夫人。

当礼知心带着申公巫臣回到绛邑时,正赶上楚国使者灰溜溜地离开都城。他看着夏姬在宫门前迎接,怀中的巫礼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申公巫臣被军医抬进府中治疗,而礼知心则走到夏姬面前,深深一揖:“公主智勇,令我佩服。”

夏姬摇摇头,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模样,递过一块干净的帕子:“公子才是辛苦了。申公他……”

“箭毒已解,只是需要静养。”礼知心接过帕子,擦去脸上的尘土,“蔡国之战,我们胜了,但子反不会罢休。”

夏姬点点头,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儿,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知道。但现在,我有需要守护的人了。”

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巫礼突然伸出小手,抓住了礼知心的衣角。礼知心看着那只粉雕玉琢的小手,又看了看夏姬温柔的笑脸,心中那块多年的坚冰,似乎在这一刻悄然融化。他知道,无论未来还有多少风雨,他都会像守护夏姬一样,守护这个新生的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