陉山狭道的秋草被火油引燃时,子反正用象牙杯啜着楚国运来的香酒。他站在临时搭建的瞭望台上,看着前方山谷中突然腾起的火龙,杯中酒液溅出几滴,在狐裘上洇出深色的斑点。“怎么回事?”他厉声问,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大人!是晋军的‘飞火’!”亲卫队长指着那些拖着尾焰的陶罐,“他们竟把硫磺硝石装在陶罐里扔过来!”
子反猛地将酒杯砸在地上,琉璃杯碎成齑粉。他想起申公巫臣密信中提到的“火攻之法”,当时只当是虚张声势,没想到礼知心真能把传闻中的“西域奇术”用在战场。“传我的将令!”他拔出佩剑,“前军变后军,从东侧山坳突围!”
然而,话音未落,两侧山腰上突然响起震天的战鼓。申公巫臣拄着长戟站在峭壁上,身后的“隼旗”被火光照得通红。“子反!还记得我父兄的血吗?”他的声音穿透火光,带着刻骨的仇恨,“今日,就用你的血来祭他们!”
thousands of 支“穿甲箭”从山腰射下,楚兵的皮甲在三棱箭头下如同纸糊一般。子反看着自己的“熊罴营”像被收割的麦子般倒下,突然想起多年前在郢都见过的夏姬——她当时正站在梧桐树下,裙摆被风吹起,像一只欲飞的蝶。这个念头让他猛地惊醒,挥剑砍断缰绳:“给我杀开一条血路!”
与此同时,绕角山的主战场,礼知心站在“飞桥”上,看着晋军的“三行阵”如潮水般推进。他改良的“拒马桩”在阵前组成钢铁荆棘,楚兵的战马纷纷被绊倒,而晋军的长戈方阵则趁机推进,每一次齐刺都带走一片生命。
“公子,申公已率死士冲入楚军中军!”亲卫队长的声音带着兴奋。
礼知心举起令旗,旗面上的“晋”字在火光中猎猎作响。“让栾书将军包抄右翼,郤至将军断其后路!”他看着远处陉山方向的火光,知道申公巫臣的复仇已经开始,“告诉军医,准备接收伤兵,尤其是申公的人。”
当申公巫臣的长戟挑落子反的头盔时,这位楚国令尹的白发已被血染红。他靠在烧焦的树干上,看着眼前这个鬓角也已斑白的仇人,突然笑了起来:“申公巫臣……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换回你家族的命吗?夏姬那个妖妇……迟早也会克死你!”
申公巫臣的长戟顿在他咽喉前,戟尖的血珠滴在子反的衣襟上。他想起父兄临刑前的眼神,想起夏姬在绛邑为他煎药的身影,心中的仇恨突然像被戳破的皮囊,漏出了疲惫的内里。“我父兄的命,自然要讨回来,”他的声音沙哑,“但夏姬……她不是妖妇。”
子反还想再说什么,申公巫臣的长戟已刺入他的心脏。他看着子反的眼睛失去光彩,突然感到一阵空虚——多年的仇恨终于了结,却像拔掉了支撑身体的支柱,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当礼知心在陉山狭道找到申公巫臣时,他正坐在子反的尸身旁,长戟插在地上,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结束了。”礼知心递过水囊,看着遍地的焦尸,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平静。
申公巫臣接过水囊,却没有喝,只是望着远处的天际:“礼知心,你说……人活一世,究竟是为了什么?”
礼知心沉默片刻,看着他鬓边的白发:“为了守护想守护的人。”
申公巫臣抬起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点点头,站起身,拔出长戟:“走吧,回绛邑。”
与此同时,绛邑的巫咸馆内,夏姬正在给巫礼讲解《春秋》。巫礼趴在案上,用石墨在竹简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晋”字,忽然抬起头:“母亲,为什么书上说‘楚人伐郑’?楚人是不是坏人?”
夏姬握着她的小手,看着竹简上的字,心中一痛。她想起郑国的宫殿,想起公子蛮的死,想起申公巫臣家族的血,却只是轻声说:“没有永远的坏人,也没有永远的好人,只有永远的纷争。”
“那礼伯伯和父亲为什么要打楚人?”巫礼追问道,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
夏姬放下竹简,将女儿抱在怀里。窗外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幅宁静的画。“因为……他们要保护我们,保护晋国的百姓,不让纷争蔓延到我们家门口。”她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徵舒哥哥就是因为纷争失去了父亲,我们不能让这样的事再发生。”
巫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依偎在母亲怀里。夏姬看着女儿熟睡的小脸,想起礼知心临走前说的“守护”,眼中露出坚定的光芒。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混乱,她都要守护好这个小小的生命,让她在乱世中也能感受到温暖。
当申公巫臣和礼知心回到绛邑时,巫咸馆的灯还亮着。夏姬听见脚步声,连忙迎出来,看见申公巫臣身上的血迹,眼圈一红,却没有哭,只是接过他的长戟,递给青黛去清洗。“回来了就好,”她的声音平静,“我炖了参汤,去去寒气。”
申公巫臣看着她温柔的侧脸,心中的空虚被一种踏实感取代。他点点头,跟着她走进内室,看见巫礼抱着布老虎睡在摇篮里,小脸上还带着微笑。
礼知心站在廊下,看着屋内温馨的景象,轻轻叹了口气。绕角之战赢了,子反死了,晋国的霸主地位更加稳固,但他知道,这只是春秋乱世的一个节点。抬起头,他看见夜空中的北斗星,想起穿越而来的那个夜晚,忽然觉得恍如隔世。
“公子不进来喝杯参汤吗?”夏姬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礼知心回过神,笑了笑:“不了,我还要去宫里复命。”他看着夏姬眼中的关切,心中一片温暖,“替我告诉巫礼,等她醒了,我带她去看新运来的西域小马。”
夏姬点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夜色中。屋内,申公巫臣正坐在炉边,默默擦拭着长戟上的血污,火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绕角之战的硝烟渐渐散去,但春秋的棋局才刚刚进入中盘。礼知心站在绛宫的城楼上,望着南方的天空,知道楚国不会就此罢休,而晋国内部的权力斗争也将随着他的功高震主而愈演愈烈。但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守护好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守护好他在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