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邑城外的桑田在春雨中泛着新绿，巫礼牵着西域小马“踏雪”，跟着礼知心学习控马。她今年十岁，穿着特制的小牛皮甲，鬓角还沾着草屑，却已能稳稳地坐在马背上，手中的小弓拉得像满月。
“公子你看！”她松开手指，木箭“嗖”地一声射中三十步外的草靶，虽然偏离了红心，却让礼知心眼中露出赞许。
“握弓要稳，”礼知心上前调整她的手势，“就像你母亲教你握笔一样，既要有力，又要灵活。”他看着巫礼酷似夏姬的眉眼，心中闪过一丝恍惚——当年在郑国教夏姬辨认草药的场景，仿佛就在昨日。
“可母亲说，女子不该舞刀弄枪。”巫礼嘟着嘴，抚摸着踏雪的鬃毛。
礼知心笑了笑，帮她理好被风吹乱的发辫：“你母亲是怕你受伤。但在这乱世，多一项本事，就多一分自保的能力。”他想起绕角之战中那些被掳的女眷，声音沉了下来，“还记得你父亲说的‘楚兵犯境’吗？”
巫礼点点头，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她听乳母说过，父亲当年为了保护她们，在战场上杀了很多人。
两人牵着马往回走，路过一片桃林时，看见夏姬正带着青黛采摘新芽。她穿着素色的麻裙，鬓边插着不知名的野花，正在教青黛辨认可以染指甲的凤仙花。阳光透过花瓣洒在她身上，竟看不出半分当年“妖姬”的影子，只是一位普通的母亲。
“母亲！”巫礼松开缰绳，像小鸟一样扑进夏姬怀里，“礼伯伯教我射箭了！”
夏姬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眼神却看向礼知心，带着一丝无奈：“公子又惯着她了。女孩子家……”
“公主，”礼知心打断她，语气认真，“巫礼天资聪颖，与其让她困在深闺，不如让她多见识些世面。您忘了郑国的‘许穆夫人’？”
夏姬闻言，沉默了。许穆夫人以女子之身救国的故事，是她时常讲给巫礼听的。她看着女儿兴奋的小脸，最终叹了口气：“罢了，只是别累着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亲卫队长策马奔来，手中拿着一卷竹简：“公子，宫里传来急报，楚共王派使者来，说要‘借道伐吴’。”
礼知心接过竹简，展开一看，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楚共王这招“假道伐虢”，明着伐吴，实则想趁机偷袭晋国的盟友鲁国。“知道了，”他将竹简递给亲卫，“备马，我要进宫面见君上。”
夏姬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眼中露出担忧。自从绕角之战后，礼知心在晋国的地位越来越高，却也越来越忙，身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她牵着巫礼的手，望着天边的流云，轻声道：“徵舒，你要快点长大，替你礼伯伯分担些。”
巫礼似懂非懂地点头，却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学好武艺和谋略，不让母亲和礼伯伯再为她担心。
绛宫的议政殿内，晋景公正在把玩一枚吴国进献的玉琮，听见礼知心求见，立刻让他进来。“卿来得正好，”晋景公将玉琮放在案上，“楚国使者说，要借道鲁国伐吴，你怎么看？”
礼知心躬身行礼，目光扫过殿内的卿大夫们——郤至面带冷笑，栾书则闭目养神，显然已有计较。“君上，”他朗声道，“楚共王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伐吴是假，图鲁是真。鲁国乃我晋国盟友，若被楚所占，齐、郑必危，我晋国的霸主地位也将动摇。”
郤至接口道：“礼卿所言极是，但楚国势大，若直接拒绝，恐生战事。”
“所以，我们要‘将计就计’，”礼知心走到舆图前，指着鲁国的“武城”，“臣建议，答应楚国借道，但要‘借’得有讲究。让鲁国在武城‘设宴’款待楚兵，同时，我们派精锐埋伏在‘平阳’峡谷，等楚兵半渡而击之。”
晋景公眼中一亮：“好计！就依卿所言。”他看向栾书，“栾卿以为如何？”
栾书睁开眼睛，缓缓道：“此计虽好，但需确保鲁国配合。而且，吴国那边……”
“吴国那边，臣已派人联络，”礼知心早有准备，“吴王寿梦素来恨楚，听说楚要伐吴，定会出兵相助。”
晋景公大喜，当即下令：“传寡人的命令，命鲁国做好准备，同时让郤至将军率上军埋伏在平阳，礼知心卿……”他顿了顿，“你去一趟鲁国，亲自督办此事。”
礼知心领命而去，心中却想起夏姬和巫礼。此次去鲁国，少说也要月余，不知她们在绛邑是否安好。路过巫咸馆时，他让亲卫送去一袋鲁国的“芙蓉糕”——那是巫礼最爱吃的点心。
夏姬收到芙蓉糕时，正在教巫礼弹奏楚国的“篪”。她看着精致的食盒，心中一暖，对青黛说：“把芙蓉糕留给徵舒，等她练完琴再吃。”
巫礼听到声音，从里间跑出来，看见食盒，眼睛立刻亮了：“是礼伯伯送的吗？”
夏姬点点头，帮她理好琴囊：“礼伯伯去鲁国了，你要乖乖听话，好好读书练琴，别让他担心。”
巫礼用力点头，拿起一块芙蓉糕，却没有立刻吃，而是小心地收进匣子里：“我要等礼伯伯回来一起吃。”
夏姬看着女儿天真的模样，心中既有欣慰，又有一丝酸楚。她知道，礼知心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而巫礼也渐渐长大，终有一天会明白，这看似平静的生活下，隐藏着多少刀光剑影。
当礼知心抵达鲁国时，楚使已经到了曲阜。他住在鲁国大夫叔孙豹的府上，看着窗外的杏花开得正盛，却无心欣赏。亲卫队长低声道：“公子，楚国使者正在鲁君面前软硬兼施，说若不借道，就要‘踏平曲阜’。”
礼知心放下手中的竹简，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告诉叔孙大夫，按计划行事。另外，派人去平阳峡谷，通知郤至将军，楚兵一入武城，就切断他们的后路。”
他走到窗边，望着鲁国的宫墙，想起夏姬临别时递给他的香囊，里面装着巫礼亲手画的“平安符”。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场“借道”的戏码，即将拉开帷幕，而他，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