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的杏雨缠绵了三日,将鲁国的宫墙染成淡淡的水墨色。礼知心站在叔孙豹府的望楼上,看着雨中撑着油纸伞走过的行人,手中的竹简已被水汽洇出淡淡的痕迹——那是申公巫臣送来的密信,用朱砂在绢帛上画着楚国“左广”战车的部署图。
“公子,楚国使者又来催了,”亲卫队长递上温热的姜茶,“说再不让道,就要攻打武城。”
礼知心接过茶盏,指尖触到陶壁的暖意。他望着远处武城方向的烟树,想起申公巫臣信中的提醒:“楚兵善用‘鸡鸣狗盗’之术,需防夜袭。”“去告诉叔孙大夫,”他放下茶盏,声音被雨声滤得低沉,“今晚开始,武城四门换防,城头多置‘响铃索’。”
亲卫领命而去,礼知心却走到廊下,看着雨滴从檐角坠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坑洼。他想起夏姬曾说过,郑国的雨比鲁国的急,落地声像玉珠盘。如今身在异乡,竟有些想念绛邑的桑田了。
与此同时,绛邑的巫咸馆内,巫礼正对着铜镜练习“敛衽礼”。她穿着新做的“曲裾深衣”,衣摆上绣着夏姬亲手缝的“宜男草”,却总也走不好步子,不是踩到衣摆,就是手位歪斜。
“慢慢来,”夏姬放下手中的织锦,走到她身后,调整她的袖摆,“行礼如流水,要柔而不软,刚而不硬。”她想起自己及笄礼上的紧张,忍不住笑了,“还记得你礼伯伯在郑国及笄礼上救场吗?”
巫礼眼睛一亮:“母亲快讲!”
夏姬看着女儿好奇的小脸,拿起篦子为她梳理发辫:“那时我紧张得忘了词,你礼伯伯突然站出来,把赞辞背得一字不差,连宫里的老巫祝都惊呆了。”她的声音渐渐温柔,“他总是这样,在别人需要的时候出现。”
就在这时,青黛捧着一卷书走进来,脸上带着笑意:“小姐,这是申公从桑田摘的‘益智仁’,说给你泡茶喝。”
巫礼接过小小的纸包,里面的果仁还带着泥土的清香。她想起父亲在桑田劳作的样子,那个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将军,回家会小心翼翼地为她摘来最新鲜的草药。“母亲,”她忽然问,“父亲和礼伯伯,谁更厉害?”
夏姬一怔,随即笑道:“你父亲像出鞘的剑,锋利果敢;你礼伯伯像藏锋的玉,温润智远。”她将益智仁放入陶壶,看着水汽氤氲,“都是能护我们周全的人。”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巫礼跑到院中,看见申公巫臣正蹲在药圃前分栽草药。他穿着粗布短打,头发用一根麻绳束着,完全没有了当年将军的样子。“父亲!”她跑过去,蹲在他身边,“这是什么草?”
申公巫臣抬起头,脸上带着泥土,却笑得温和:“这是‘远志’,能安神益智。”他摘下一片叶子,放在她鼻尖,“闻闻,香吗?”
巫礼用力点头,看着父亲粗糙的手指,忽然想起乳母说的“绕角之战”。“父亲,”她小声问,“杀人……是什么感觉?”
申公巫臣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睛,最终只是摸了摸她的头:“等你长大了,父亲再告诉你。现在,帮我把这些远志移到东边的畦里。”
巫礼似懂非懂地帮忙,小手笨拙地捧着草根,却觉得无比安心。她知道,父亲和礼伯伯虽然做着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回到家,只是她的父亲和礼伯伯。
黄昏时分,夏姬在窗前缝制巫礼的春装,忽然听见前院传来喧闹声。青黛匆匆进来:“公主,晋国夫人会的孟姬夫人来了,说是……”
“说是要请教郑国的‘缫丝法’,”夏姬放下针线,理了理鬓发,“请她到花厅奉茶。”她知道,这多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晋国的夫人们总想从她这里探听些朝堂消息。
孟姬夫人穿着华丽的“重锦深衣”,一进门就夸张地赞叹:“哎呀,夏姬妹妹这里的茶香就是不同!”她状似无意地提起,“听说礼卿在鲁国忙得很,楚使天天去鲁君那里闹呢。”
夏姬为她斟茶,语气平淡:“男人的事,我们妇人不懂。倒是妹妹新得的‘冰纨’,织法真是精妙。”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到纺织上,说起郑国的“纺轮”改良,让孟姬夫人听得入了迷,忘了原本的目的。
送走孟姬夫人,夏姬回到内室,看着桌上礼知心送来的芙蓉糕,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鲁国的局势一定很紧张,否则礼知心不会连回信都没有。拿起篦子,她开始为巫礼准备明天的发髻,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母亲的温柔与担忧。
而在千里之外的曲阜,礼知心正与叔孙豹在密室中点燃“孔明灯”。红色的灯笼罩着他写的密信,冉冉升向夜空,那是给郤至的最后指令:“鸡鸣三刻,火攻楚营。”
看着孔明灯消失在雨雾中,礼知心走到案前,铺开竹简,想给夏姬写封信,却迟迟落不下笔。他想起巫礼期待的眼神,想起夏姬温柔的叮嘱,最终只是在竹简上画了一朵盛开的杏花,旁边题了四个字:“杏雨平安。”
平阳峡谷的夜风送来潮湿的泥土气息,郤至正在检查火油的储备。远处的楚营灯火零星,仿佛不知大难将至。礼知心站在鲁国的城楼上,望着南方的天空,手中紧紧攥着夏姬给的香囊,那里面的“平安符”似乎传来淡淡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