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毅，你到底怎么了？”我盯着他的眼睛，试图找到一丝熟悉的波澜。
“我很好啊。”他回答，眼神平静，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薇薇，我觉得这里的规矩挺好的，让人心静。”
“心静？你看看你现在，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我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他微微蹙眉，不是生气，更像是不认同：“规矩是为了秩序，秩序带来安宁。你不觉得吗？像姨母那样，一切都井井有条，多好。”
又是姨母！
“你才来一天！你了解她什么？你了解这个家什么？”我几乎是在低吼。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抬起手，似乎想碰碰我的脸，动作却在中途变得僵硬，最后只是生硬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像在完成一个安抚流程。“别想太多，薇薇。入乡随俗。”
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觉到，我们之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冰冷的膜。
傍晚，趁着张毅去洗澡，我鬼使神差地溜进我们暂住的厢房。浴室里水声哗哗作响，他的换洗衣物放在外面的凳子上。我心里挣扎得像在打鼓，最终还是颤抖着手，走过去，翻开了他叠放整齐的睡衣。
在他脱下不久的T恤内侧，后肩胛骨的位置，我摸到了一点异样。不是视觉上的，而是触感。那里的布料，带着一种微潮的、难以言喻的粘腻感，仿佛沾上了什么尚未干透的、无形的污渍。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深夜，我被一种细微的、持续不断的窸窣声惊醒。身边是空的。
张毅又不在。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我的心脏。我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循着声音走去。声音来自厨房。
厨房里没有开灯，只有清冷的月光从窗户纸的破洞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张毅背对着我，站在灶台前。他穿着单薄的睡衣，身形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模糊。
他手里拿着东西——是外婆那个从不离身的旧木碗。
他正用一块干净的、白色的软布，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专注、极其机械的节奏，一遍，又一遍，反复擦拭着那只木碗。他的动作精准得可怕，每一次擦拭的轨迹都完全重合，仿佛经过无数次演练。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低沉的、近乎吟诵的呓语。我屏住呼吸，才勉强听清：
“碗要净……心要静……方得归宿……碗要净……心要静……方得归宿……”
那声音，平板，没有一丝情感，像坏了齿轮的录音机在循环播放。这根本不是张毅的声音！或者说，这声音借用了张毅的喉咙，却发出了属于这个古老宅院、属于那些冰冷规则的腐朽之音。
我僵在原地，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不再是那个我熟悉的、阳光开朗的男友。月光下，他擦拭木碗的背影，与记忆中那些麻木的、被规矩同化的亲人们的身影，缓缓重叠。
无声的蚕食，已经开始。而我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03
我必须带他走。立刻，马上。
这个念头在看见张毅擦拭木碗的背影时，就如同烧红的铁烙在了我的脑海里。一夜未眠，清晨的天光透过窗纸，灰蒙蒙地照进厢房。张毅睡在我身边，呼吸平稳，面容安详得可怖。仿佛昨夜那个在月光下如同提线木偶般机械擦拭木碗的人，只是我的噩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