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戛然而止,眼中布满更深沉的恐惧。
“爸爸怎么了?”我追问,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母亲只是摇头,泪流得更凶。她撩起自己后腰的衣服一角——一个已经变成青灰色、仿佛烙印在骨头上的、完整的碗印,赫然出现在她苍老的皮肤上。“晚了……薇薇……妈已经……已经被‘盛满’了……”她的声音充满了绝望,“但你不一样,你还能……”
“谁在里面?”
柴房外,传来舅舅冰冷的声音。
母亲像受惊的兔子,猛地放下衣服,用力推了我一把,用眼神示意我别出声。
柴房的门被推开,舅舅高大的身影堵住了门口的光线。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我和母亲,最后落在我脸上。
“林薇,你不去陪着张毅,在这里做什么?”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就在这时,柴房角落一堆破麻袋后面,传来一阵细微的、像老鼠啃噬东西的窸窣声。舅舅的目光立刻锐利地扫了过去。
一个身影畏畏缩缩地从阴影里挪了出来。是表哥。他比以前更瘦了,眼窝深陷,眼神涣散,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他看到舅舅,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地含胸驼背,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没用的东西,滚回去。”舅舅呵斥道。
表哥像得到特赦令,连滚爬爬地想从舅舅身边溜出去。经过我身边时,他偶然抬了下头,与我的目光对上了一瞬。
那瞬间,我看到了他眼中极致的恐惧,以及……一丝微弱的、求救般的哀恸。
他几乎是撞着我过去的,一个冰冷、坚硬的小东西,趁机塞进了我的手心。然后,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外。
舅舅又冷冷地看了我们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我摊开手心,那是一块边缘粗糙的龟甲,只有指甲盖大小,上面刻着几个扭曲的、我从未见过的符文,旁边还刻着一个极其简陋的图案——一个人跪着,背上驮着一只巨大的碗,碗里伸出无数扭曲的线条,连接着周围其他模糊的人影。
龟甲冰凉刺骨。
母亲看着那块龟甲,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用气声在我耳边急促地说:
“祠堂……族谱……背面……是‘碗’吃人的图……”
04
龟甲在手心里攥得滚烫,那粗糙的纹路几乎要烙进我的皮肉。母亲那句“碗吃人”的话,像毒蛇一样盘踞在我脑子里,嘶嘶地吐着信子。
祠堂。族谱。背面。
我必须去。趁现在,趁他们以为我还在为张毅的事情崩溃,趁这老宅尚未完全苏醒。
祠堂在老宅的最深处,一栋独立的小屋,终年上锁,那气氛比别处更沉,连鸟雀都不愿在附近的树上多做停留。那把黄铜老锁,我小时候试过很多次,根本打不开。
但母亲塞给了我一样东西——一根细长的、顶端带着弯钩的铁丝,冰凉地贴在我的袖子里。她说,是父亲当年留下的。
午后,宅子里一片死寂。外婆在午睡,舅舅出门了,姨母在教导张毅某种更复杂的礼仪——如何将一方手帕折叠成完美的菱形。张毅学得认真,侧脸在阴影里显得无比温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