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像一缕游魂,溜到了祠堂后院。这里杂草丛生,有一扇常年被藤蔓遮掩的侧窗,窗棂腐朽了大半。我用颤抖的手拨开枯藤,将铁丝伸进缝隙,凭着记忆中父亲模糊的教导和一点绝望的运气,拨弄着里面的插销。
“咔哒”一声轻响。
我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屏住呼吸等了片刻,周围只有风声。我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陈年香火和木头腐朽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我窒息。
翻身进去,脚下是厚厚的积尘。祠堂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缕光柱从高处的气窗斜射下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亿万尘埃。正前方是层层叠叠的牌位,像无数双沉默的眼睛,在阴影里凝视着我这个不速之客。阴冷,一种沁入骨髓的阴冷,瞬间包裹了我。
族谱。它就供奉在正中的神龛上,用明黄色的绸缎覆盖着。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心跳声在死寂的祠堂里放大如雷鸣。掀开绸缎,下面是厚厚的一册线装书,纸页泛黄脆弱。我小心翼翼地翻开,前面都是正常的家族记载,生卒年月,婚嫁迁徙。
直到最后一页。
在记录着太爷爷那一辈的末尾,纸页的质地似乎有些不同。我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摩挲,发现这一页比前面的要厚实一些,边缘有极其细微的、人为粘合的痕迹。
就是这里!
我掏出那块龟甲,对比着上面的诡异符文。在族谱这一页的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我找到了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符号。我用指甲,沿着那粘合的缝隙,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撬开。
纸页被分开了。下面,赫然是另一层书写!
用的不是墨,而是一种暗褐色的、干涸许久的液体,字迹扭曲狂乱,夹杂着更多龟甲上的那种符文和简笔图画。
我强忍着恐惧和恶心,屏住呼吸,逐字逐句地辨认、解读那混杂着正常文字和图画的记载。
“……立约……奉‘家神’……保血脉绵长,家宅安宁……”
“……‘家神’者,吾族累世执念所聚,非鬼非神,依‘秩序’而存,噬‘自我’为粮……”
“……子孙后辈,谨守家规,规在则‘神’在,规入骨髓,则‘神’入灵台……终成‘碗’器,承吾族百年之念,失魂失我,唯存‘秩序’……”
“……背现‘碗印’,初为胚,印成则器熟,自我尽丧……”
一幅简陋的图画旁边,画着一个人,背上驮着一只巨大的碗,碗里伸出无数触手般的线条,连接着其他小人。而那些小人的面孔,都是空白。
“……外姓纯净之体,尤易雕琢,可为上品‘碗’胚……”
张毅!
我浑身冰凉,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这根本不是什么庇护,这是一场持续了百年、用后代灵魂作为献祭的邪恶契约!所谓的规矩,就是喂养这个“家神”的食料,是将人打磨成合格“容器”的工具!
我的目光落到最后一行,那字迹更加潦草,仿佛书写者在极度恐惧中完成:
“……然血脉之契,尤重于外引。至亲之血,纵叛逃千里,灵性未泯,‘碗印’亦将自发苏醒,呼唤归巢,终难逃脱……”
至亲之血……归巢……
我猛地想起手背上那莫名的灼热感,想起外婆盯着我童年烫伤时那意味深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