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漏进窗棂,照得他睫毛上挂着湿意,他对着牌位磕了三个响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娘,先生说我要是能背下《论语》,就能考童生。可我总记不住……您要是能看见,就保佑我吧。”我蹲在牌位后头,心尖儿跟着他的抽噎直颤。
他爹总骂他笨,可我知道,他只是记字慢些——他能把我教他的《三字经》抄满三个本子,能在我生病时偷偷去后山采野菊熬药,这样的孩子,哪是笨?
我咬着牙把三天攒的香火全攥在手里,拼了命往他梦里钻。
我想跟他说,别听柳月眉撺掇着娶她侄女,那姑娘我见过,眼尾挑得像把刀;我想跟他说,书房第三层的《孟子》注解是我藏的,翻开来能省半载功夫。
可等我站在他梦里,看他抱着书包蹲在泥地里,眼泪吧嗒吧嗒砸在青布上,我脑子“嗡”地一声,舌头比浆糊还黏:“去东山……挖……有宝贝!”
话一出口我就慌了,想拽他袖子改口,可梦境像被风吹散的云,“呼”地碎成星子。
我在牌位里急得直转圈,生怕阿念真信了这胡话。
谁承想第二日天没亮,他竟翻出我压在箱底的银锞子,雇了个瘸腿老农往东山去了。
我跟着香火飘在半空,看他扒开乱草,跟着老农往石缝里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东山那地儿,我活着时都不敢让他去,石头滑得跟抹了油似的!
可午时刚过,老农的锄头“当”地一声磕在硬物上。
阿念蹲下去扒开土,油布裹着的铁匣子露了角儿。
他手直抖,解绳子时把指甲都抠破了,等掀开盖子,泛黄的纸页上“程砚秋”三个大字刺得我眼晕——那是前朝大儒失传二十年的《经义集注》手稿!
消息传回府里时,老爷的茶盏“啪”地摔在地上。
他盯着那叠纸看了三刻钟,又打发人骑快马请了京中宿儒来,末了拍着阿念的肩直笑:“好小子!程夫子的注本,府学的老先生们求都求不来!明日就送你去府学,跟周学士读书!”
夜里阿念又摸进祠堂。
他没点灯,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对着牌位连磕九个响头,声音哑得像砂纸:“娘,您托的梦真准。我今天翻了那本书,里头的注解得明白,我背《论语》能记一半了。”
我躲在牌位后头,看他袖口还沾着东山的泥,突然就酸了鼻子——我明明说错了话,怎么倒成了?
正发愣呢,院外传来丫鬟传话声:“二夫人说,清明花会快到了,让婉娘姑娘也收拾收拾,说是‘该见见世面’。”
第3章 绣个帕子怎么就成了皇商预备役
我扒着牌位缝隙往外瞧,柳月眉派来传话的丫鬟刚走,婉娘就缩在廊下抹眼泪。
她手里攥着块帕子,绣的并蒂莲针脚歪歪扭扭——那是她偷偷练了半个月,想在花会上讨我欢心的。
可我透过牌位瞧见的不是并蒂莲。
三天后的花会,周嬷嬷会往她绣绷里塞块破布,上头歪七扭八爬着只缺尾巴的蝴蝶。
婉娘捧着那破东西站在台上,台下小姐们笑作一团,有人扔了颗蜜饯砸她额头,她捂着脸跑回家,躺了三个月才下床。
我急得在牌位里直转圈。
攒香火得去祠堂吸供香,可这几日苏家只摆了两碟供果,我蹲在牌位后头闻了三夜桂花糕味儿,才攒够小半团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