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碎片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尖锐的棱角刺破了掌心皮肤,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他摊开手,任由那些染着点点猩红的白色碎片,像肮脏的雪片一样,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冰冷光洁的地砖上。

“滚进去。”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来自地狱般的寒意,“小满最后的时间,你最好每一分、每一秒,都给我守在她身边。像个真正的母亲。”

苏晚棠被他话语里的冰冷和那满地狼藉的碎片彻底震慑住,巨大的恐惧压过了心虚和委屈。她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甚至不敢再看地上的碎片一眼,踉跄着,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向了ICU的隔离门。

江凛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他缓缓抬起那只被纸片割破的手,掌心一片黏腻的鲜红。他低头,伸出舌尖,极其缓慢地舔舐掉掌心的血迹。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混合着心口翻涌上来的、被他强行咽下的血沫。

他转过身,背对着那扇隔绝了生死的门,面对着走廊尽头无边的黑暗。高大的身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拉出一道孤绝而沉重的影子。他需要这痛,这血腥味,来提醒自己此刻必须保持清醒,提醒自己是为了什么才吞下这穿肠毒药。

为了小满。只为了小满。

第三章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心电监护仪单调的滴滴声中,残忍地流逝。小满像一株在寒风中迅速枯萎的小花,生命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江凛和苏晚棠守在ICU外,一个沉默得像块冰冷的石头,一个则终日以泪洗面,憔悴不堪。那场暴雨夜的冲突和那张被撕碎的收据,像一道无形的深渊横亘在两人之间,谁也没有再提起,但彼此都心知肚明,有些东西,已经彻底碎裂,无法弥合。

苏晚棠确实“守”在了小满身边。她推掉了所有工作,至少在江凛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她寸步不离医院。她给小满擦身,低声哼唱不成调的儿歌,握着女儿瘦弱的小手默默流泪。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江凛的脸色,眼神里充满了讨好、恐惧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她似乎在用这种近乎赎罪的方式,祈求着某种宽恕。

江凛冷眼看着这一切。他不再与她有任何多余的交流,所有的沟通仅限于小满的病情。他像一个精密运转的机器,处理着医院的各种手续,联系着渺茫的专家希望,在女儿清醒的短暂片刻,用尽所有的温柔和耐心陪伴她。只有在背对着苏晚棠的时候,他眼底深处那被强行冰封的岩浆,才会偶尔翻涌出骇人的红光。

三个月,短暂得像一个恍惚的梦,又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初冬的风已经带上了凛冽的寒意。城郊的南山公墓,新立起一方小小的、洁白的大理石墓碑。墓碑上嵌着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里的小女孩笑得无忧无虑,眼睛弯成月牙,仿佛从未经历过病痛的折磨。照片下方,刻着简单的几个字:爱女 江小满 之墓。

葬礼简单而肃穆。稀稀落落的亲友献上白菊,低声安慰着悲痛欲绝的江凛和苏晚棠。苏晚棠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套裙,外面罩着昂贵的黑色羊绒大衣,脸上脂粉未施,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睛红肿得像核桃,靠在江凛身边,身体微微颤抖,哭得几乎站立不稳,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