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虚抬了抬手,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起来吧,皇帝,璟儿。”
“以后,这宫里宫外,就有劳你们……多费心了。”
3、
住进慈宁宫,日子忽然就清闲了下来。
每日里,不过是在佛堂捻捻珠子,在御花园看看新开的牡丹,或者召几个老诰命夫人来说说话,听她们念叨些家长里短、朝野趣闻。
容珏和容璟起初是高度戒备的。慈宁宫内外,明里暗里多了不少“伺候”的人。我知道,那是他们的眼睛。
我浑不在意,甚至对其中一个格外伶俐的小太监多赏了几次点心。
“福海,”某日午后,我倚在窗边翻着书,状似无意地开口,“哀家瞧着,皇帝身边那个叫小顺子的内侍,机灵是机灵,就是眼神总往哀家这慈宁宫的库房瞟。年轻人,心思太活络了不好,容易摔跟头。你去查查,他老家是不是有什么难处,需要钱帛打点?若是真有,从哀家的份例里支一些,悄悄给他家里送去,就当是哀家体恤下人了。”
总管太监福海垂手而立,脸上是万年不变的恭顺表情:“老奴明白。太后仁善,是下人们的福气。”
他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保证。但不过两日,小顺子就因为“手脚不干净,私窃御书房摆件”被贬去了浣衣局。皇帝容珏为此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觉得脸上无光,却又查不出任何指向慈宁宫的痕迹。
这只是开始。
我依旧每日召见命妇。某次,与户部尚书的夫人闲聊时,我叹道:“陛下年轻,近日里怕是为了江南水患的赈灾银子发愁吧?哎,方才哀家小憩,竟梦到先帝了。先帝在时,遇到此等事,定是先节衣缩食,再从宗室里头找几个家底厚的,让他们‘主动’捐个表率……梦醒了,心里头还酸酸的。……罢了,哀家一个妇道人家,也就是随口一说,夫人不必往心里去。”
这话,自然而然会传到皇帝耳朵里。
又一日,皇帝来请安时,我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心疼道:“皇帝近日憔悴了不少,可是朝务繁忙?有什么难处,不妨说与姑母听听?虽说哀家不便干政,但替你分分忧,出出主意还是可以的。”
容珏起初还防备,但许是连日来被容璟在朝堂上步步紧逼,又或许是少年人天然的倾诉欲,他终究没忍住,抱怨了几句摄政王独断专行,尤其是在几个关键职位的人选上,几乎不容他置喙。
我耐心听着,不时递上一块他幼时最爱吃的桂花糕。
等他抱怨完,我才慢悠悠地道:“容璟这孩子,能力是有的,就是性子急了些,手段也强硬。他是你皇叔,又是一手扶持你上来的,有些时候,你也不好太过驳他的面子。不过……”
我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这天下终究是皇帝的天下。他如今连人事任免都一手抓,长此以往,只怕……唉,许是哀家多虑了。皇帝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若是觉得身边无人可用,倒不妨看看那些被摄政王压着的老成持重之臣,比如御史台的刘铭刘大人,就是个直臣,就是性子拗,不太会讨好上官。”
容珏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没说话,但我知道,他听进去了。
不久后,御史刘铭仿佛吃了熊心豹子胆,一连上了三道奏折,弹劾摄政王容璟任人唯亲,其麾下多名将领在边关吃空饷、冒领军功,并隐隐暗示容璟有结党营私、图谋不轨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