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还想拦,对上我那双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睛,莫名地脊背一寒,动作就慢了半拍。我已带着青黛走了进去。
院内气氛凝滞,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空气中飘着浓重的安神香,也压不住那股子惶惶不安。
我没进正房,真就在廊下朝着内室方向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声音清晰又不至惊扰:“女儿给母亲请安,母亲万福。”
内室毫无声息,像是没人,又像是里的人正屏息听着。
我行完礼,也不多留,转身似要离开,目光却状似无意地扫过院中伺候的人。
几个小丫鬟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只有一个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穿着半旧不新的靛蓝布衫,正拿着抹布擦拭廊下的栏杆,动作有些迟缓,目光与我一触即分,立刻低下头去。
我脚步未停,带着青黛出了院门。
走出一段距离,拐过一道月洞门,我忽然停下,对青黛道:“我方才似乎将一支珠花落在母亲院外的路上了,你去寻寻。”
青黛不疑有他,应声折返。
我则迅速闪身到假山后,目光锐利地盯着来路。
不过片刻,那个穿着靛蓝布衫的粗使婆子果然低着头,脚步匆匆地跟了出来,方向却不是去做杂役,而是往府邸更偏僻的西北角去。
我悄无声息地跟上。
那婆子很是警惕,走走停停,不时回头张望。我利用地形和草木完美地隐匿着身形。
最终,婆子钻进了一处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废弃角门附近,那里有个等着她的、穿着体面些的嬷嬷背影。
两人快速低语了几句,那体面嬷嬷塞给粗使婆子一个小银角子,婆子千恩万谢地揣进怀里,又鬼鬼祟祟地原路返回。
我的目光冷了下来。那个体面嬷嬷,她认得,是母亲身边最得力的心腹,桂嬷嬷。
果然。母亲即便“惊惧静养”,也从未放松对外的掌控,尤其是对她这个突然“不听话”了的女儿。
那粗使婆子,便是母亲安插在低等仆役里的眼线之一,方才自己刻意去请安,就是在试,试谁会急着向外报信。
我记住了那婆子的脸。
……
用过早膳,我以“昨日受惊,需出府去寺庙上香安神”为由,递了牌子要出门。
管事有些为难:“二姑娘,夫人正在静养,这……”
“正是因母亲静养,我才更该去为母亲祈福。”我拿出十足的孝女姿态,“况且昨日之事诡异,去佛前烧炷香,也求个心安。”
理由冠冕堂皇,管事不好再拦,只得安排了车马和随行护卫。
马车粼粼,驶出威严的侯府。
我坐在车内,指尖冰凉。我根本不是去什么寺庙。
“去南城,云锦阁。”我低声吩咐车夫。
车夫愣了一下,但不敢多问,调转了方向。
南城喧嚣,人流如织。云锦阁是间老字号绸缎庄,门面阔气,伙计伶俐。
我戴着帷帽,被青黛扶着下了车,径直入内。
掌柜的见其衣饰不凡,虽不识得,也热情迎上:“这位小姐想看些什么?本店新到了江南的软烟罗和云锦……”
我打断他,声音隔着纱幔,听不出情绪:“掌柜的,五年前,贵店是否曾售出一批苏绣绢帛、滇金线于永熹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