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赵长庚嗤笑:“死人最听话。”

红线穿过女尸的嘴唇,发出“嗤啦”一声,像撕开密封袋。针脚越拉越紧,线却像从李仙婆自己指尖抽出来,怎么也剪不断。最后一针,线头自己打了个死结,像矿井里永远解不开的安全绳。

油灯跳了一下,熄了。窑洞外,废井方向传来“咚——咚——”的回声,像有人在敲被封死的井壁。赵长庚抬头,看见梁上那盏“囍”字纱灯无风自晃,灯泡里钨丝断成两截,却发出蓝幽幽的光,照得女尸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提前笑了。

李仙婆把剪刀往地上一扔,金属撞击声清脆:“成了,明晚拜堂。”

她转身出门,背影被月光拉得极长,像一条通往井口的黑胶带,把老窑头村仅有的 42 盏灯,一圈圈缠进黑暗。

李仙婆走后,窑洞只剩赵长庚和“新娘”。他本想合衣眯一会,可一闭眼,耳边就响起井底那种“咕噜咕噜”的回声,像水在肺里炸泡。瘸腿开始抽筋,疼得他咬牙,便拖着身子去灶间灌了半杯散装白酒。再回里屋,蓝灯泡竟自己亮了,光打在女尸脸上,皮肤被泡得半透明的角质层泛着珍珠母似的冷辉,嘴角那排红线湿漉漉的,仿佛刚被唾液浸透。

赵长庚心里“咯噔”一声,想起老矿工说的“回魂灯”:瓦斯爆炸前,井里总会无故亮蓝光,那是地府在点灯收人。他抄起拐杖挑落灯泡,“啪”地碎了一地,黑暗像煤粉一样扑上来,却压不住女尸身上散出的福尔马林混着玫瑰香——那香像是从锁骨那朵纹身的颜料里渗出来,一丝丝往他鼻腔里钻。

后半夜,他迷迷糊糊梦见自己站在废井口,井下不是水,是无数张被红线缝嘴的女人脸,一张张浮上来,贴在他安全帽的玻璃罩上,发出“嘶嘶”的求救。他拼命挥臂,却挥出一手碎肉,低头看,自己身上穿着那件“囍”字红袄,只是号码太小,勒得肋骨“咔咔”作响。井壁忽然传来班长的声音:“瓦斯超了1%,就当没听见。”接着“轰”一声,火浪像红绸子卷来——他惊醒了,发现自己滚到棺材底下,四肢被青紫丝线缠住,线头正来自女尸的袖口,像矿井里偷偷生长的霉丝。

天蒙蒙亮,赵长庚拿菜刀割断丝线,一瘸一拐跑去李仙婆家。老人正对着手机发微信,屏幕上是隔壁县刚死的脑出血老汉照片——又一单“阴媒”生意。“夜里不对劲!”赵长庚喘着粗气,把青紫丝线扔她桌上。李仙婆眯眼一看,脸色微变,却很快堆笑:“这是‘结发’,喜事要成了。”她掏出一张黄符,用红笔写了“赵长庚”生辰,点火烧成灰,兑进一次性注射器,“给你镇魂,今晚拜堂前打一针。”

赵长庚半信半疑回到窑洞,发现窑门大开,冷风裹着煤灰在屋里打旋。女尸端端正正坐在喜棺里,原本空荡的袖口竟鼓胀起来,仿佛里面长出新胳膊。他壮胆去摸,却摸出一团潮乎乎的纸——是他昨夜掉在井边的低保卡,如今被折成元宝状,卡号那面正好露出“666”尾数。赵长庚手一抖,纸元宝掉在地上,自己那串生辰八字不知何时被墨水描在了女尸手背,像一行新鲜的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