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沈家有钱,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
至于多有钱,没人说得清。我爹曾醉后指着国库的方向,很不屑地撇撇嘴说,那点碎银子,还不够他小老婆院里铺路。
我是沈家独女,沈知意。
我的人生,就是用金子堆起来的。无聊,且乏味。
及笄之后,京中的媒婆踏破了我家三道门槛。王孙公子,青年才俊,个个都想当沈家的乘龙快婿。
我一个都看不上。
一群被家族豢养的锦鸡,绣花的枕头,配我?他们也配。
我爹急得跳脚,说:“我的小祖宗,你到底想嫁个什么样的?”
我打了个哈欠,捻起一块甜腻的桂花糕,懒洋洋地说:“不想嫁。或者,等哪天我看到个有意思的,买回来也行。”
我爹差点被我气昏过去。
他不懂,我这种人,生来就站在山顶,看什么都觉得寡淡。我缺的不是男人,是乐子。
直到那年冬天的宫宴。
皇帝老儿过寿,广邀群臣。我们沈家,自然是座上宾。
宫宴更是无聊。歌舞靡靡,菜品精致,说的话句句都要在脑子里转三个弯。我待了半个时辰就腻了,借口更衣,溜了出来。
皇宫很大,雪后的御花园有种萧瑟的美。我随便走着,想寻个清静地方透透气。
然后,我就听到了声音。
不是说话声,是拳头砸在肉上的闷响,和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
我好奇心起了,循着声音,绕过一丛被白雪覆盖的腊梅。
眼前的一幕,让我停住了脚步。
几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正围着一个跪在雪地里的少年。
为首的,是当朝太子,和他那个一肚子坏水的三哥。
而被他们围殴的那个少年,我知道,是七皇子,萧珩。
一个比宫里最低贱的太监还不如的,倒霉蛋。
他的生母,是罪臣之女。他能活到今天,全靠皇帝那点可怜的、假惺惺的仁慈。
“七弟,父皇赏你的这点心,你怎么不吃啊?”太子手里拿着一块摔在雪地里、沾满泥水的糕点,笑嘻嘻地往萧珩嘴里塞。
萧珩紧闭着嘴,不肯张开。他那张脸,冻得青紫,额角还流着血,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下,在雪地里砸开一朵小小的、刺目的红花。
“呦,还挺有骨气?”三皇子一脚踹在他心口,骂道,“一个罪人之子,也配有骨气?给脸不要脸的东西!给本殿下吃下去!”
萧珩被踹得咳出一口血,身体晃了晃,但还是跪得笔直。
那双眼睛,黑得像不见底的深渊。里面没有求饶,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燃烧的恨意。
呵。
有意思。
我看着那双眼睛,突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不那么无聊了。
别人看到的是欺凌,是可怜。
我看到的,是一块被扔在泥潭里的璞玉,是一头被铁链锁住的幼狼。
他现在有多狼狈,那双眼睛里的恨意,就有多真实。
这恨意,是最好的柴火。只要给它一点机会,就能烧掉这整座吃人的宫殿。
我心里那个沉寂了很久的算盘,突然“噼啪”一声,开始疯狂地转动起来。
我转身,提着裙摆,直接走向了宴会的主殿。
我爹看我回来,刚想说话,我理都没理他,径直走到了大殿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