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回答他:“是信念。”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可他的家人,该多难过啊。”
现在想来,他说那句话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神,是多么的复杂。那里面,有怜悯,有惋惜,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我这个“女婿”的疼爱。
粉笔灰下,白骨成山。
他用一个教师的身份,给我上了最生动,也最残酷的一课。他让我看到,一个人,可以有多少副面孔。阳光下的园丁,月光下的阎王。他把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在想什么?”他看我一直不说话,开口问道。
“在想,你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说。
“很久了。”他似乎并不避讳这个话题,“在我发现,我一个月勤勤恳懇的工资,买不起我女儿想要的一条裙子的时候。在我发现,我教出来的那些学生,无论多有才华,最终都要对那些脑满肠肥的资本点头哈腰的时候。在我发现,这个世界,根本不是书里写的那样,公平,正义。”
他的声音里,有了一丝波澜。
“这个世界病了,陈阳。病得很重。”他看着我,眼神灼热,“而我,只是在用我自己的方式,给它治病。我当不了华佗,只能当刮骨的关公。”
我看着他,这个我叫了五年“爸”的男人。我第一次发现,我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一个疯子,一个用恶魔的手段,行使着自以为是神明权力的罪犯。
而现在,这个疯子,选择了我,做他的……继承人。
6】
我开始学习“阎王”的世界。
温忠国没有骗我,他真的在“教”我。他让我看账本,那些天文数字的后面,是数不清的血泪。他让我看交易记录,那些代码和暗号,通向全球的黑暗角落。他让我看他的“人事档案”,每一个人的弱点,都被他记录在案,成为他操控的棋子。
这是一个庞大、精密、冷酷无情的犯罪帝国。它的运作,比我见过的任何一家跨国公司都要高效。而温忠国,就是这个帝国绝对的君主。
我像一块海绵,被迫吸收着这些黑暗的知识。我的大脑在超负荷运转,一方面要记下所有的罪证,寻找传递出去的机会;另一方面,又要表现出一个“合格继承人”该有的样子。
我学会了冷漠,学会了算计,学会了用利益去衡量一切。我甚至,开始慢慢理解他那套扭曲的逻辑。因为在这个没有人性的地方,用人性去思考,是活不下去的。
最煎熬的,是每周一次,和萧曼的通话。
这是温忠国允许的,我与过去唯一的联系。他说,一个没有牵挂的人,是危险的。他需要萧曼,作为拴住我的一根绳子。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听到萧曼声音的瞬间,我差点崩溃。
“老公,你那边还好吗?生意顺利吗?”她的声音,还和以前一样,充满了阳光。
“……还好。”我握着电话,手心全是汗,“你呢?家里都好吗?爸……身体怎么样?”
“都好都好。爸还说呢,等你回来,要和你好好杀几盘。他最近棋艺又涨了。”萧曼笑着说。
我能想象到电话那头,她幸福的样子。我也能想象到,温忠国就坐在不远处,一边喝茶,一边“欣赏”着这场温情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