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我面前，用手指重重地敲着我的案板。
“阿俏！你到底在磨蹭什么！马上要上菜了，你的汤呢？”
我睁开眼，闻到了。
就是那股带着一丝丝甜意的清气。
火候，到了。
我站起来，冲吴妈妈微微一笑。
“吴妈妈别急，马上就好。”
我的笑容大概让她觉得很刺眼。
她咬着牙：“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马上就好法！”
我解开麻布。
奇迹发生了。
那条原本死气沉沉的鱼，现在鱼皮紧绷，微微泛着光，仿佛恢复了弹性。
最关键的是，那股子冲鼻的土腥味，已经完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非常清淡，非常独特的草木香。
离得近的几个厨娘都闻到了，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没管她们。
我用清水将鱼身上的粉末冲洗干净。
然后，我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看不懂的动作。
我没有烧水，没有放油。
我拿出一个干净的砂锅，锅底铺上一层切得薄薄的白萝卜片。
然后把鱼放进去，再在鱼身上盖上一层萝卜片。
最后，我只倒了半碗清水进去。
不是热水，就是井里刚打上来的凉水。
吴妈妈看不下去了。
“你这是煮汤还是喂猪？就放这么点水？萝卜能当柴火烧吗？”
我盖上砂锅盖子，这才点燃了灶火。
但我用的不是大火，而是最小的，几乎快要熄灭的文火。
火苗只有一寸高，舔着砂锅的底部。
“吴妈妈，”我轻声说，“这道汤，叫‘神仙渡’。渡的是鱼，靠的是仙气。”
“不能用大火，不能用油，不能用寻常的葱姜。要的，就是这食材本身的一口元气。”
我说得神神叨叨，一厨房的人都听傻了。
吴妈妈更是气得脸都白了。
“我看你是疯了！还神仙渡，我今天就看看你怎么渡！”
她一甩袖子，走到一边，打定主意等我出丑。
砂锅里，慢慢地，慢慢地，开始冒出一点点热气。
不是浓郁的香，而是一股清冽的，带着萝卜甜和鱼肉鲜的蒸汽。
那味道很淡，却很有穿透力。
像雨后的青草地。
厨房里原本嘈杂的油烟味，仿佛都被这股清气冲淡了几分。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
不知不觉，我的灶台前，已经围了一圈人。
他们的脸上，不再是鄙夷和嘲笑。
而是一种……难以置信的好奇。
4
家宴的菜，流水一样地送往前厅。
秀禾的红烧肉是头菜之一，用一个精致的白瓷碗装着，被一个体面的丫鬟小心翼翼地端走了。
吴妈妈跟在后面，亲自去前厅伺候，想必是要亲眼见证自己侄女的高光时刻。
厨房里的人，心都跟着去了前厅。
只有我，还守着我的小火。
砂锅的盖子边缘，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小的泡。
一股越来越清晰的鲜甜味道，开始在厨房里弥漫。
这味道不霸道，不像红烧肉那样张扬，但它润物细无声。
它不跟你抢，它只是告诉你，这里有好东西。
终于，前厅传来了消息。
一个刚从前厅换盘子回来的小丫鬟，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
“秀禾姐的红烧肉，被老夫人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