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用来丈量布匹的工具,此刻却泛着冷冰冰的凶光。
“东家要去哪,我们老几个就跟到哪。”王春来瓮声瓮气地说,“谁敢动您一根头发,先问问我们手里的家伙!”
我心里一暖。
这就是我爹留给我,最宝贵的财富。
望江月,临江的雅间。
我到的时候,钱三爷已经在了。
他约莫四十来岁,一身宝蓝色的暗纹绸衫,手指上戴着个硕大的翡翠扳指,嘴角噙着一抹假笑。
典型的暴发户嘴脸。
“柳侄女,可算把你给盼来了!”他哈哈大笑,站起身来,“我还以为,云锦坊遭了难,侄女你都愁得没法出门了呢。”
他嘴上叫着侄女,眼神却毫不客气地在我身上打量。
那目光,黏腻,恶心。
我没理会他的挑衅,自顾自地坐下。
王师傅他们,跟门神一样,杵在我身后。
钱三爷眼皮跳了跳。
“柳侄女,这是什么意思?谈生意而已,怎么还带上打手了?”
“钱三爷说笑了。”我倒了杯茶,不急不缓,“这几位都是我坊里的老师傅,怕我年轻,在外面被人欺负了。毕竟这年头,人心不古,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有人使。”
我话里有话。
钱三爷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酒菜很快上齐了。
山珍海味,摆了满满一桌。
钱三爷亲自给我布菜,笑得像只黄鼠狼。
“侄女啊,说起来,咱们两家也是世交。你爹柳伯伯在世时,我还时常去府上拜会。如今他老人家不在了,你一个女儿家,撑着这么大的家业,不容易啊。”
他放下筷子,图穷匕见。
“我听说,坊里最近……有点难处?”
我夹起一块水晶肴肉,慢慢咀嚼。
“还好,生意人,有赚有赔,平常事。”
钱三爷的耐心似乎被耗尽了。
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露出了獠牙。
“柳拂衣,明人不说暗话。江南的丝,现在全在我手里。贡商评选,你拿什么跟我争?”
“你今天来,就是想把云锦坊,卖个好价钱吧?”
“开个价。我钱某人,还不至于让你太难堪。”
他靠在椅子上,双手抱胸,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他笃定,我今天来,就是来投降的。
我咽下嘴里的食物,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然后,我抬起头,看着他,笑了。
“钱三爷。”
“谁告诉你,织锦,一定要用蚕丝?”
5
贡商评选的日子,到了。
地点设在织造局的官署大院。
院子里,人山人海。
江南地面上有头有脸的绸缎庄,都来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今天的主角,只有两个。
云锦坊,和金玉阁。
户部侍郎程大人,是这次评选的主审官。
一个面容严肃,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
据说,他油盐不进,只认东西,不认人。
我和钱三爷,被安排在最前面的两个席位。
他看见我,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一丝惊讶,随即转为浓浓的讥讽。
“哟,柳东家,你还真敢来啊?”
他声音不大,但足够周围的人听见。
“怎么,是打算当着程大人的面,哭诉我金玉阁是怎么‘欺负’你这个孤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