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脸上瞬间绽开一朵花,连声说:“好,好!麻烦明华了,多费心!阿薇,到了局长家好好说,替我们问好!”她又转向李强,“小强,还不谢谢你姐夫!”
李强赶紧站起来,脸上是掩不住的期盼和紧张,搓着手:“谢谢姐夫!让姐夫费心了!”
周明华笑笑:“自家人,别客气。”
我看着那个档案袋,黄色的牛皮纸,封口用白色的棉线绕着扣子缠得紧紧的,里面装着李强的学历证书、工作履历、获奖证明,还有爸妈不知托了多少关系弄来的、盖着红章的单位推荐意见。它那么沉,压得周明华的手似乎都往下坠了坠。
出门前,我去洗手间。经过客厅通往小阳台的拐角,看见林晓正蹲在那里,给毛毛的食盆里添水。那只京巴狗舒舒服服地窝在它的新垫子上——一块明显是从完整毯子上剪下来的、边缘参差不齐的米白色羊毛垫子。
她蹲在那里,背影单薄,毛衣的袖口有些磨损起球。添水的手停顿在半空,指尖对着光,我清晰地看到,那几个指关节处,红肿着,带着暗紫色的斑块,是冻疮。
香港的冬天温暖湿润,我很多年没见过冻疮了。
她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猛地站起身,把手指缩进袖口里,侧过身,低低地叫了一声:“姐。”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问问她的手,或者,问问那条毯子。
但客厅里,妈已经在高声催促:“阿薇,磨蹭什么呢?明华都等着了!”
周明华也站在玄关处,手里拿着那个沉甸甸的档案袋,看着我。
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就来。”我应了一声,对林晓勉强笑了笑,转身走向玄关。
表舅周局长的家,在市中心一个安静的高档小区里。复式结构,中式装修,红木家具,博古架上摆着些瓷器摆件。空气里有淡淡的茶香和若有若无的檀香味。
表舅妈很热情,端出精致的茶点和水果。周明华和表舅寒暄着,从香港的楼市谈到内地的政策,气氛融洽。我坐在一旁,陪着表舅妈聊些家常,香港的购物,孩子的教育。
时机差不多时,周明华自然地拿出了那个档案袋,双手递过去:“表舅,这是我内弟李强的一些情况材料。他在现在这个岗位上也干了四五年了,一直很努力,年轻人,还是想多点锻炼的机会。这次调岗,听说教育局下属的教研室有个空缺,您看能不能帮着看看,有没有可能?”
表舅接过档案袋,并没有立刻打开,只是随手放在了身旁的茶几上,脸上依旧是那种圆融的、官场式的笑容:“明华啊,你们难得回来一趟,先不说这个。李强这孩子,我知道,老实肯干。不过呢,现在单位里的事情,也复杂,一个位置,多少人盯着。程序还是要走的嘛。”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材料先放我这里,我看看。有机会的话,肯定会帮忙说句话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了。周明华立刻领会,不再多提,话题又转回了风和日丽的闲谈。
我看着那个被随意放置在茶几角落的黄色档案袋,旁边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烟灰缸和一本财经杂志。它那么突兀,又那么自然地,成为了这次拜访的一个注脚,一个心照不宣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