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去厨房倒水。经过卫生间时,听见里面传来隐隐的水声,还有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咳嗽声。
脚步顿住,我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虚掩的门。
林晓正俯身在洗手池前,水龙头开着小小的水流。她不是在洗手,而是对着水池,肩膀微微耸动。听到门响,她猛地直起身,迅速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转过头,脸上是猝不及防的惊慌和湿漉漉的痕迹。
“姐……”她声音有些哑。
洗手池里,不是呕吐物,只有几缕清水。她只是在这里,找一个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我的目光落在她扶着水池边缘的手上。那双手,指节粗大,皮肤粗糙,完全不像一个三十岁出头女人的手。而那几个冻疮,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红肿可怜。
“手……怎么冻成这样?”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
林晓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藏,勉强笑了笑:“没事,老毛病了,冬天洗东西多了就容易这样。”
家里有热水器,有洗衣机。但我知道,妈节俭,有些小件衣物,或者她觉得需要手洗的,还是会用冷水。而这些活,大部分落在了林晓身上。
我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和那双布满冻疮的手,昨晚听到的那些话,又一次在耳边尖锐地响起。
“林晓,”我往前走了一步,关上卫生间的门,隔绝了外面的喧闹,“昨晚……我在阳台门后面。”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里的泪,一下子又涌了上来,但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它们掉下来。
那种倔强和脆弱交织的神情,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我心里。
“那条毯子……”我艰难地开口。
她猛地摇头,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声音破碎不堪:“姐……别说了……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小强的事重要……我……我没关系的……”
她反复说着“没关系”,可那压抑的哭声,却道尽了她所有的委屈。
我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背,就像很多年前,她还是个刚嫁进来的、带着羞涩笑容的新娘子时那样。
可我的手刚碰到她的肩膀,她就如同受惊般,猛地瑟缩了一下。
我的手,僵在了半空。
我们之间,隔着五年的时光,隔着远嫁和留守的距离,隔着一条被剪碎的羊毛毯,隔着一份沉甸甸的、需要靠“伺候”好我们才能换来的调岗材料。
这鸿沟,在这一刻,深不见底。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身旁的周明华睡得很沉。窗外偶尔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更显得夜寂静。
我起身,披上外套,轻轻打开房门,想去客厅倒杯水。
路过次卧门口时,听到里面传来极低的说话声。是李强和林晓。
“……你就不能忍忍?妈不也说了,等调岗的事定下来就好了。”是李强的声音,带着不耐烦。
没有听到林晓的回答。
“一条毯子而已,剪了就剪了,姐他们不是外人。毛毛用点怎么了?你这点委屈都受不了?”李强的声音高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