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抬起头,看向洗手池上方的镜子。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头发乱糟糟的。

是熟悉的,我自己的脸。

还好……

我松了口气,伸手想去拿毛巾。

动作却僵在了半空。

视线死死钉在镜子里,我的嘴角旁边。

那里,就在上唇边缘,靠近左边嘴角的地方……

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颗小小的,黑色的痣。

位置……

位置和梦里那个穿旗袍的女人,勾起诡异弧度嘴角边的那颗痣……

一模一样。

“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

我猛地凑近镜子,几乎把脸贴在了冰凉的玻璃上,死死盯着那颗凭空多出来的黑点。

不是脏东西,不是错觉。

它就是一颗痣,一颗实实在在,长在我皮肤上的痣!

我颤抖着伸出手指,用力去搓揉那颗痣周围的皮肤,搓得发红发热,那颗痣却纹丝不动,像从一开始就长在那里。

冷汗再次冒了出来,比梦里更冷。

镜子……

是那面镜子!

阿杰的话像警钟一样在脑海里疯狂敲响。

我跌跌撞撞冲回卧室,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恐惧和愤怒,抓住床头那面镜子,想把它扯下来砸碎。

可当我手指碰到那冰凉木框的瞬间,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不是恐惧。

不是愤怒。

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甚至夹杂着一丝微弱的……眷恋?

这感觉太诡异了,让我动作顿住了。

我看着镜中模糊扭曲的自己的倒影,又想起梦里那个女人模糊的脸,还有嘴角那颗一模一样的痣。

取代……

阿杰好像提过这个词。

我猛地松开手,后退几步,远离那面镜子。

不行,不能冲动。

我得找人问问,找真正懂行的人。

我请了假,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间公寓。镜子我没敢再动,甚至不敢多看它一眼。

通过一些曲折的关系,几经周折,我总算在郊区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破旧的小区里,找到了一位据说很厉害的周易先生。

先生姓周,看起来五十多岁,穿着普通的夹克衫,相貌平平,唯一特别的是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异常沉静,像是能洞穿很多东西。

我坐在他那间堆满书籍、罗盘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物件的客厅里,手心因为紧张而不断冒汗。我尽量客观地,把买镜子、做怪梦、梦里女人的话,以及嘴角莫名出现的痣,都说了出来。我没提阿杰,也没提弗洛伊德,只陈述事实。

周先生一直安静地听着,手指偶尔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脸上没什么表情。

等我语无伦次地说完,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镜子,在《周易》兑卦之中,属金,主口舌,亦为映照之物,可通幽明。”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脸上,特别在我嘴角停留了一瞬,“你买的这面,木框凋败,镜面昏翳,阴气已深。更兼雕纹缠枝,如锁如缚,是困灵之相。”

他轻轻摇头:“若我所料不差,此物应是民国前后,女子闺阁之用,后随葬入土,沾染了墓穴死寂之气与逝者未散之执念。年月久远,执念不消,反借镜之‘映照’特性,滋生出了‘镜中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