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破碎与重塑
最后一次会谈，气氛像是暴风雨前凝固的空气，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会议室的空调嘶嘶地吐着冷气，却无法降低陈远额角细微的汗意。他带来的团队，那些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副总裁和总监们，此刻像被霜打过的茄子，眉眼低垂，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面前的文件边缘。投影仪的光束在屏幕上投下复杂的财务模型，那些曾经代表未来无限可能的曲线，此刻看来却像是一道道预示坠落的抛物线。
公司的资金链，已到了悬崖边缘。下一个发薪日，下笔到期的银行贷款，像两头嗜血的怪兽，蹲守在不久的将来，獠牙毕露。如果不能尽快拿到瑾华资本的投资，远航科技这艘他耗费心血打造的巨轮，将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一场冰海沉船。
项目经理的声音干涩，像在念诵一篇与自己无关的悼词。每一个数据，每一个乐观的预测，在此刻凝滞的空气里，都显得如此空洞和可笑。
陈远的目光，无法控制地投向长桌另一端的那个人。
苏瑾坐在那里，像风暴眼中唯一平静的点。她穿着一件珍珠白的丝质衬衫，领口线条利落，衬得她脖颈修长。她没有看屏幕，也没有看那些堆砌着华丽辞藻的计划书，她的指尖轻轻点着光洁的桌面，目光低垂，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无法窥探其下的情绪。这种绝对的平静，比任何咄咄逼人的质问更让陈远感到心慌。
他试图在她脸上找到一丝过去的痕迹，那个会因为他一句蹩脚的笑话而笑弯了眼的学姐，那个在图书馆角落偷偷塞给他一个热包子的女孩。但没有。只有属于资本女王的冷静与疏离，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密不透风的完美。
项目经理的声音终于停了，最后一个音节消失在寂静里，像一滴水落入深潭，连回响都没有。会议室里陷入了彻底的死寂，仿佛连时间本身都停止了流动。所有人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齐齐聚焦在苏瑾身上。
她终于抬起了眼。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却深不见底。她的目光掠过那些充满期待和恐惧的脸，最终，越过长桌，像两枚精准的探针，牢牢锁定了陈远。
陈总，你的团队很专业，数据也很详实。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像冰粒敲击玻璃。但是，我仍然没有看到，那个能说服我的、最核心的东西。
她微微前倾，身体形成一个微妙的压迫弧度。关于你，陈远，本人。
压力在瞬间达到了临界点。陈远感觉自己的头颅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太阳穴突突直跳，胃里翻江倒海，喉咙发干，几乎要冒出火来。他闭上眼睛，手指深深插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用力之大，几乎要扯下几根。那些烂熟于胸的商业术语，那些描绘的未来蓝图，那些恳求与保证，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噪音，在他脑海里嗡嗡作响。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起初很轻，带着压抑的震颤，随后逐渐变大，变得低沉而沙哑，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自嘲，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他的助理小林惊恐地看着他，几乎要忍不住出声提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