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缝着一双小眼睛,把我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那眼神,像是在屠宰场里评估一头待宰的牲口,能出几斤几两肉。
“啧啧,苏丫头,七年不见,这身刺儿,可比以前更扎手了。”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
“金老板,我不是来跟你叙旧的。”我直接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开门见山,“我要一个新身份,能挤进上流圈子的那种。还要钱,一笔启动资金。”
老金笑了,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露了出来,他拿起桌上的紫砂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口气不小。凭什么?就凭你苏默这个名字,还是凭你蹲过七年大牢的履历?”
“凭我这双手。”我将双手平放在桌面上,推到他面前。
我的手很瘦,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但虎口和指腹上,却布满了薄薄的、只有常年跟画笔、刻刀打交道的人才会有的茧子。
“也凭沈修教我的那些本事,我一分都没忘,甚至,比以前更好。”
听到“沈修”两个字,老金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许,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手艺是好手艺,可人心隔着肚皮。丫头,沈修能把你送进去,谁知道你是不是他从笼子里放出来,钓我这条老鱼的饵?”
他不信任我。
或者说,他谁都不信任。
他不给我任何证明自己的机会,而是抬起胖乎乎的手指,指了指墙上。
那里,挂着一幅装裱得富丽堂皇、占据了整面墙最显眼位置的山水画。
画上题跋:唐寅,《松溪访隐图》。
“看见没?唐伯虎的真迹,我的镇店之宝。”老金的语气里,充满了炫耀和自得。
我站起身,走到那幅画前。
然后,我笑了。
笑得毫不掩饰。
“金老板,别逗了。”我转过身,看着他,“你这幅画,要是唐伯虎的真迹,那我就是秦始皇了。”
老金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你懂个屁!”
“我是不懂,但我认识这手艺。”我指着画上的一个细节,“这画,是苏州‘过云楼’第四代传人顾家的仿古手笔,仿的是不错,形神兼备,可惜啊,用的墨,是清朝中期的‘御制贡品松烟墨’。唐伯虎一个明朝人,用上了我大清的贡墨,他是穿越了,还是托梦了?”
老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整张胖脸的肌肉都在抽搐。
因为这是他这个圈子里最大的秘密,是他花了大价钱,从一个落魄的所谓“顾家后人”手里收来的,一直当成真迹供着,整个圈子都无人知晓其真伪。
我没有停,继续往他的心口上插刀子。
“沈修教我看的第一幅画,就是这幅《松溪访隐图》的真迹。他说,这玩意儿就是最好的反面教材,专门用来钓你这种自以为眼力过人,其实就是个半吊子的冤大头,一钓一个准。”
“哐当”一声脆响。
他手里的那把据说价值六位数的名家紫砂壶,直直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老金看着我,眼神里不再是轻蔑和试探,而是彻头彻尾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他知道,我拥有的,不仅仅是沈修教的手艺。
更是沈修带给我的,这个圈子最顶层的“视野”和“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