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我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三个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护目镜和口罩的男人。他们手里拿着一个印着“CDC”字样的文件夹。
“请问,是周洋家吗?”为首的男人声音低沉,透过口罩传出来,有些模糊。
我点头。
婆婆和周凯也走了过来。“你们是?”
“市疾控中心的。”男人亮了一下证件,“我们接到线报,周洋近期可能接触过一名来自境外的归国人员,该人员已被确诊为高度传染性疾病。根据防疫规定,我们需要立刻将周洋带走,进行为期半年的隔离观察。”
这个说辞,是老蛇那边准备的,天衣无缝。
婆婆的脸一下就白了。“什么?传染病?不可能!我们洋洋身体好得很!”
“这是强制规定,请你们配合。”男人的语气不容置疑。
周凯也慌了神,但他还试图讲道理:“同志,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家洋洋一直都在上学,没接触过什么外国人啊。”
“具体情况,我们会在隔离点进行流调。现在,请让周洋出来。”
两个穿着防护服的男人,不顾婆婆的阻拦,径直走进了屋里。
周洋就站在客厅中央,他看着这两个一步步向他逼近的“白衣人”,没有害怕,也没有反抗。他的眼神,第一次脱离了那种恒久的平静,里面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仿佛一场他期待已久的游戏,终于开始了。
“周洋是吗?跟我们走一趟。”一个男人伸出手,要去拉他。
周洋没有躲。他只是抬起头,目光越过那两个男人,直直地看向站在门口的我。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嘴角,又勾起了那个熟悉的、近似于笑的弧度。
他用口型,无声地对我说了两个字。
“等着。”
我的心,猛地一沉。
婆婆哭天抢地地扑上去,被另一个男人拦住。周凯还在徒劳地打着电话,试图找关系核实情况。场面一片混乱。
周洋被那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架着,带出了家门。在门关上的最后一刻,他的视线,依然牢牢地锁在我的脸上。那是一个捕食者锁定猎物的眼神。
我知道,我放出去的,不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我放出去的,是一个恶魔。而他,已经记住了回家的路。
6
周洋被带走后的第一个星期,家里像死一样安静。
婆婆每天以泪洗面,逢人就说她的宝贝孙子被冤枉了,被抓去受苦了。周凯则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我身上。他一遍遍地质问我,那天周洋到底接触了谁,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我用沉默回应一切。我的脸上没有悲伤,也没有解脱,只是一片麻木。这种麻木,在他们看来,就是冷血,就是不爱儿子的证据。
“林岚,我有时候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洋洋的亲妈!”周凯在一次争吵中,把一个杯子狠狠地摔在地上,“他被抓走了,你不闻不问,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想什么?我想着楼下那只被他折断腿的流浪猫,想着学校里那些被他欺负的同学,想着医院里还打着石膏的李婷。我想着,这个世界,终于因为他的离开,而安全了一点点。
但我不能说。我只能扮演一个同样“悲痛”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