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无声的惊雷
午后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将整个顶层公寓映照得明亮而空旷。苏静言坐在靠窗的软椅上,指尖在平板电脑上轻轻滑动,屏幕上是国际艺术节的新闻报道,配图是著名华裔小提琴家——秦雨薇。
照片上的秦雨薇,一袭曳地长裙,站在聚光灯下,笑容自信而明媚,手中握着的那把名贵小提琴,在镜头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标题写着:“天才小提琴家秦雨薇载誉归国,国内首演即将启幕”。
苏静言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平静地关掉了屏幕。
该来的,总会来。
她和陆璟琛的婚姻,始于三年前一场各取所需的协议。苏家需要陆家的资金注入度过危机,陆家则需要一个“得体”的儿媳来稳定陆璟琛因上一段高调恋情而受损的形象。而她苏静言,恰好是那个在当时看起来最合适的人选。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她住在这个由顶级设计师打造的、价值不菲的“家”里,却从未真正感觉这里是归宿。陆璟琛待她,礼貌、疏离,像对待一位重要的商业伙伴,而非妻子。他们分房而居,各自拥有独立的空间,除了必要的家庭聚会或公开场合,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亲密互动。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客厅角落那架昂贵的斯坦威三角钢琴。琴盖紧闭,上面一丝灰尘也无,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寂寞。那是秦雨薇曾经最常弹奏的乐器,即使在秦雨薇为了追求国际舞台而离开后,陆璟琛也依旧保留着它,定期请人调律保养,仿佛它的主人只是短暂出行。
苏静言站起身,没有半分迟疑,走向自己的房间。
她的衣帽间很大,但属于她的东西只填满了一半。她拿出那个放在储物间最里面、蒙着薄尘的行李箱,开始收拾。
动作有条不紊,只带走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婚前带来的书籍,几件设计简约的旧衣,母亲留下的一对珍珠耳钉,还有她偷偷报考并即将完成学业的在线设计课程的笔记和资料。陆璟琛给她的副卡、珠宝、名牌包、昂贵的衣物,她全部留下,整齐地放在衣帽间的中岛台上。这些光彩夺目的物品,从未真正属于过她,它们只是她扮演“陆太太”这个角色的道具。
最后,她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
离婚协议书。
她咨询律师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在隐约听到秦雨薇可能要回国的风声时。协议条款清晰明了,她自愿放弃一切婚内财产分割,只求尽快解除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
拿起笔,在签名处,她利落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苏静言”。笔锋沉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决绝。
刚放下笔,玄关处传来开门声。
陆璟琛回来了。
他穿着剪裁考究的深色西装,身形挺拔,面容冷峻,周身还带着室外的一丝清冽气息和淡淡的须后水味道。他似乎刚结束一场会议,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视线掠过客厅,落在苏静言脚边的行李箱上时,他脚步顿住,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讶异。
“要出门?”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低沉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在他印象里,苏静言行事向来有度,从未有过不告而别或者突然远行的情况。
苏静言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茶几上的那份离婚协议,轻轻朝他所在的方向推了推。
陆璟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走近,拿起协议。当“离婚协议书”几个字映入眼帘时,他脸上的平静出现了裂痕。目光迅速扫过内容,最后定格在乙方那清晰签名的“苏静言”三个字上。他的指节微微收紧,纸张边缘泛起细微的褶皱。
客厅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解释。”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她,声音里带上了一层薄冰般的冷意。这种超出他掌控和预期的情况,让他感到十分不悦。
苏静言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她的眼神清澈而平静,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深湖。“陆璟琛,我们离婚吧。协议我已经签好了。”
陆璟川像是听到了一个荒谬的笑话,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但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离婚?”他重复着,语调上扬,带着质疑和一丝被冒犯的怒意,“苏静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是因为我最近工作忙,忽略了你的感受?还是……”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视线下意识地、飞快地瞥了一眼客厅角落那架沉默的钢琴,随即又迅速收回,脸色更加沉郁。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苏静言的眼睛。她心底最后一点残存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火苗,也彻底熄灭了。看,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潜意识里关联的,依旧是秦雨薇。
“秦雨薇回国了。”她语气平淡地陈述,不带任何怨怼,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你等的人回来了。我主动离开,对我们彼此都好,也免得让陆太太这个位置,继续尴尬下去。”
她的平静和直白,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陆璟琛压抑的怒火。他讨厌这种失控感,讨厌她这副仿佛随时可以抽身、毫不留恋的姿态!这三年来,她一直安分守己,温顺得体,他几乎已经习惯了生活中有这么一个安静的存在。可现在,这个安静的存在却突然要打破平衡,主动离开?
“对我们彼此都好?”陆璟琛一步步逼近她,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苏静言,这场婚姻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了?开始和结束,都由我说了算!”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你以为签了字就能一走了之?”他看着她那张过分平静的脸,胸中无名火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驱使着他,他猛地抬手,指向墙壁上那幅巨大的、由知名摄影师拍摄的“婚纱照”。照片上,他面无表情,眼神疏离,而她,穿着华丽的婚纱,脸上挂着标准的、却未达眼底的微笑。
“这三年,陆家可曾亏待过你?你要的体面,陆家给了!现在,你说不要就不要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气急败坏,“苏静言,谁给你的权利?!”
话音未落,在极致的愤怒和一种莫名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恐慌驱使下,他猛地抓起玄关处一个沉重的、作为装饰用的水晶摆件,用尽全力,狠狠砸向了那幅婚纱照!
“砰——哗啦啦——!”
震耳欲聋的碎裂声猛地炸开,打破了公寓里死寂的空气。婚纱照的玻璃镜面应声破碎,无数锋利的碎片如同烟花般四散迸溅,折射出刺眼的光芒。照片上两人精心营造的“和谐”画面,在蛛网般的裂痕中变得支离破碎,再也拼凑不回原貌。